眼下的堪那镇里面没有任何人，这是万篱在踏步前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灰火之轮赋予的感知能力很好用，但堪那镇的荒败依旧与他数十年之后看见的模样相似，入眼遍地都是折断倾倒的木制或是沙土墙壁，枯死的老树和野草，还有远处那座古老的决斗场。
小羡就坐在不远处那座摇摇欲坠的墙头上，大概是沙漠里实在是缺水，女孩身上的血迹还没处理干净，衣服倒是换过了，只是看上去实在是大了些，不太方便移动。
“你的状态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得多”，万篱站住，望着她淡淡说道。
“居然还没死是吧”，女孩对他的态度毫不意外，事实上如果不是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现在小羡想的应该还是如何杀死万篱，得到他身体里的灰火之轮力量，“我可以很简单地告诉你，对于你和那位古神来说，绝望是不会消失的，而对于我，我不希望自己死得太随意。”
“看样子外面的人不是你们杀的，话说，你的黑兽呢？”
“如果我还能和之前那样上窜下跳而不用担心伤口撕裂的话，外面那些人会是我杀的，至于那些蠢货，他们大概都在这里了”，女孩说着，伸手拍了拍身下由沙土和苇草拼凑起来的矮墙，“他们都成了饕餮之齿的祭品了，我还记得，你同我说过的那个故事。”
万篱转向月猴，后者则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清楚，看样子小羡并没有将秘密告诉别人。
“暂时打消杀掉我的念头吧，我有点东西想让你看看。”
小羡说着从墙头上滑了下来，万篱可以清楚地听见女孩落地时的轻声吸气声，却不知道她是真的受了那么重的伤还是有意做给他看，如果让他知道女孩先前差点死去，之后为了赶到这里又耽误了伤势的恢复，说不定还真的会试试看能不能杀掉对方。
只是现在似乎并不是杀人的好时机，万篱想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
女孩独自在前面走着，步伐并不是很快。万篱则在月猴的陪伴下在后面跟随，男人依旧不想提及关于迷森的话题，万篱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矛盾，更不知道月猴为什么突然就愿意跟随小羡了，这六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记得你说过堪那镇的地下有个名叫饕餮之齿的东西，似乎是个神灵，但其实不是。”
小羡偏转脑袋，看着身侧那些荒败的街市房屋，解释道：“其实所谓的饕餮之齿就是个用刻满了古陆语的石头组成的遗迹，就像你们在海祝城搞出来的那个一样，我不知道神灵是不是能够注意到这种东西，但古陆语的话，肯定是同他们有关系的，或许，是那个雷爵。”
这个世界上，大概只有神灵才能掌握那么多的字符，并且做出这种东西吧。
如果是人工制品，想必是个无比宏伟的工程，这种事件不可能不被历史记录，尤其是当它连续多次出现在南疆各处甚至是某些古老城池的地下时，嗯，它比海祝城更加古老。
“最近沙漠里出现了很多很多的黑兽，和一些别的东西……”
女孩没有继续说下去，几个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是间还算完好的木制房屋，位于镇子的中央位置，看建筑表面纂刻的那些花纹，原本居住在这里的人在堪那的地位应该不是很低。只是这些事情都已经过去，现在房屋似乎只是两人暂时居住的地方。
进门的第一个房间里的东西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万篱看见一根刻满了古陆语的尖碑破土而出，顶端微微拔高了屋顶的位置，整个建筑有些变形，却还没有完全倾塌。
“就是这个”，女孩说着将一只被白布包裹着的物件放到了桌上。
满是沙子的木桌，以及原本用来储存那东西的破旧梳妆台。
万篱有些戒备地看了小羡一眼，翻开了包裹。
布包里面并没有他预想的某种危险物品，只是只被人截断的手臂，如果是普通人看见这东西的话估计能被吓得够呛，但万篱见过的死人真的比某些人这辈子见过的活人都多，所以他完全没有丝毫反应，只是若无其事地将那只手拿到近前，仔细看了看。
并不是普通人的手，而是一只属于不洁者的手。
看手臂的异变情况，那人应该已经感染血毒很久了，断肢的小臂部分已经变成黑色，上面覆盖着厚实的甲壳，看起来像是蛇的骨骼或者是某种生活在沙漠中的蜥蜴，断手手指的形状同那些留在死者身上的伤痕大致符合，只是，万篱印象中的不洁者很少有长得一样的。
“黑山的新狗腿”，小羡抱着胳膊解释道，“看样子并不是十分强哈。”
万篱用一种“不强你给我看干嘛”的眼神扫了她一眼，月猴则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吧，虽然不强，但是足够多，黑山的士兵，他们似乎能够同黑兽进行简单的交流，包括堪那镇在内，最近这样子的小城镇正在不断消失，别质疑，这是我和月猴这段时间里的所见所闻，他们像是小队般在沙漠里游荡，但就数量而言，我估计会很多。”
“所以这就是你用来向我炫耀的东西？”
“不，事实上，这可能是我们即将要共同对付的东西。”
“呼”，月猴做了个简单的深呼吸，替女孩解释道，“总的来说，如你所见，沙漠里藏着不少东西，黑兽的规模可能会变得十分恐怖，而这绝对不是当初你们在海祝所见到的不洁者的数量可以相比的，然后，这个家伙，很可怜地被黑山抛弃了，虽然，她还是不洁者。”
万篱真的只想回复个简单的“哦”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不屑，然后，他还是要宰了她。
“所以我希望你至少能够知道怎么使用这个遗迹，就像在海祝城时那样。”
“我当然知道”，说着，万篱突然不怀好意地看了月猴一眼，只是当初就是迷森唤醒的遗迹，现在如果还想用同样的方法的话，可能需要某个人去求求情什么的。
小羡瞥了月猴一样，漠然的脸孔上终于有了些不同的情绪，但她还是直接拒绝了。
“不可能的，这两个人……”
“万篱，我想不明白，难道你真的不关心末流城甚至南疆的命运吗？”
问话的是月猴，毕竟小羡是不会说出这种矫情的话来的。
“相比这个，你们这个关心南疆的命运才是真的奇怪好吗，之前是谁追着海祝城打，又是谁在南疆散播黑山的血液来着？现在来找我，不觉得晚了些吗？”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僵硬，透过屋顶稀疏破烂的缝隙，万篱注意到天快亮了。
“玩火自焚，让创造怪物的人被怪物追杀，我觉得没什么问题。”
“顺便，再让整座末流城为我们陪葬吗？”
“末流城不会为你们陪葬的，小羡，你听到的终究是我口中讲出来的故事，但我是亲眼见证了那段故事的人，故事到底是如何演绎的，只有我才知道，我不清楚当年那个从未见过的名为小羡的家伙到底怎么样了，因为她没有出现在那年的记忆里，但我知道，末流城不会消失，而且现在的我，似乎的确没有向你求助的必要吧。”
女孩眨了眨眼睛，似乎是在认真研究万篱的神情，又似乎是在看他的身后。
许久之后，她轻轻吐了口气，微微绷起的双肩逐渐放松下来。
“你说的有道理，那么，要杀了我吗？现在动手？”
万篱没有迟疑，直接伸手摸到了腰间的剑柄，月猴有些紧张，但小羡没动。
然后，就在那个瞬间，万篱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体里的某些异状，很细微，但的确存在着。原本蛰伏着，从未引起他注意的血毒正在以极为缓慢的速度运转着，像是被点着了的香料般，散发着丝丝缕缕微不可觉的力量，而那力量正在影响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