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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小安

破旧与繁华总是相对存在的,在风柳市边缘,风柳一中附近有一片要等待拆迁的破旧的老房子,这里集聚着大量城市底层人员和外来人员,他们要么是附近工厂的员工,要么就是在这一片做生意早点之类的小商小贩,早出晚归,忙忙碌碌。

在这片脏乱的拆迁区有这么一间单独远离的破房子,已经风化不堪的砖墙上用红色喷漆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房顶上一角凌乱的只有几片瓦,其他的已经不知所踪,应该是塌陷掉进房子里了,明亮的月光下还可以看见裸露出的几根腐烂的屋柃,在这偏僻荒凉夜色里像是一个恶魔张开的巨口。

房子有两个不大的窗户,其中一个已经没有玻璃了,另一个也是只剩下一一块完好的玻璃,其他的地方都是用薄膜袋和纸板封起来的。在这个房子里住着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和她十三四岁的孙子,祖孙俩就窝在这个只有一间房可以住的破房子里,相依为命。

这个姓吴的老太太并不是这间房子的主人,她和其他住在这里的人一样都是租房客,本来这样的房子是不适合住人的,也不会有谁来租,只是房东刘大爷看她可怜又无家可归才让她住下来的,也没有要她的房租。

当然刘大爷也没有花钱修葺一下,里面还是有一间房间是完好的,堂屋里除了有几个地方在下大雨的时候有些漏雨以外,其他还行,虽没有帮她接电,但可以点蜡烛,屋外也有一口老井还可以打水,这一切对于一个流浪的老太太来说已经够好了,不过刘大爷也跟她声明说好了要是她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是不负责任的,还立了个字据,能让她白住在这里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吴老太自然是万分感谢欣然答应了下来。

现在已是晚上十点多了,从那唯一一块完好的玻璃里透出一道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得出来吴老太还没有休息,她平时也是睡得很晚。在这片拆迁区的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帮她弄了个摊杂粮煎饼的车,吴老太就是靠这辆小小的煎饼车来赚钱养活自己和她的孙子的,她每天都是早上起得很早推着车走好远的路去风柳一中旁卖煎饼,然后又在附近捡些垃圾来换些钱。

此时,她正在为明天的煎饼做着准备。只见在昏暗的烛光里,吴老太正在吃力地一点一点慢慢地推动着一个小小的石磨,这是在为明天的煎饼磨着饼浆,而这个小石磨也是那个好心人帮她买的,因为没有电也只能用石磨一点点慢慢地磨。

虽然每次她的孙子小安都要帮她磨,但都被吴老太微笑地撵走了,让他在一边去学习,说是要多读些书长大了才能做个有用的人,将来也能好好地孝敬自己。其实小安没有在学校读书,因为他是个智障儿,虽然十几岁了,可智力只相当于一个六七的孩子。一般的学校也不会收,吴老太也没钱送他去专门的学校就读,幸好吴老太有不少文化,买了些书回来自己教了教他。

烛光里一个模样清秀漂亮的小伙子正在认真地一笔一画的写着汉字,吴老太边磨边看着他,苍老的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小安是个很听话懂事的孩子,每天晚上吴老太磨浆的时候,他都陪在一边写白天吴老太教他的汉字和数字这些东西,直到吴老太弄完了所有的活后,他才收拾好自己的书本和笔,然后去倒一盆热水来帮吴老太洗脚。虽然他只有六七岁的智商,但他却知道奶奶每天都很累,要跑很多地方,走很多路,泡个热水脚一定很舒服,因为每天他也要跟在吴老太身边走很多的路,每次奶奶帮他洗脚的时候他觉得很舒服,所以他知道了泡热水脚是件很舒服的事情。

吴老太轻轻地拍了她已经非常酸痛的两只手臂,浆已经磨好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磨好的浆提到一旁盖好,还要去清洗这个石磨。她用双手撑在自己的膝盖上,颤颤巍巍地要站起来,因为坐了这么久她的腰也已经是痛的不行,所以她只能靠手臂的力量才能一点点地站起来,在她好不容易才站直了身子的时候,突然脑袋里传来一种强烈的眩晕感,眼前一黑一下子扑了下去,而额头正好撞在了石磨突出的边沿上,撞破了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就飙了出来,染红了石磨,她只得闷哼一声就晕了过去。

这边的动静一下子就将一旁认真写字的小安惊动了,他抬头一看吴老太一动不动地趴在石磨上,连忙丢下手中的铅笔跑了过来。

小安轻轻地抬起吴老太的头,一下子就被她恐怖的样子吓得大哭了起来,眼前的吴老太已是流了满脸的血,额头上的口子还在汩汩的往外流。

“奶奶,你怎么了,奶奶,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小安啊!奶奶你快醒醒,小安好怕!小安好怕!”小安奶声奶气地哭喊着。

可吴老太已经晕了过去,自然听不到他的哭喊声。小安叫了几遍却没有得到吴老太的回应,只有额头上还在不断地流血,他也没有喊了,伸出手来捂在伤口处想要帮她止血,可无论他捂得多紧多好,鲜血都会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奶奶,你在流血,流了好多血。奶奶,你告诉小安该怎么做,该怎么办啊?”他见自己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能帮吴老太止血,又大哭地喊道。

突然他想起什么似的,连忙跑到里屋去拿了条毛巾出来,有些笨手笨脚地把它绑在了吴老太的头上,记得有一次自己不小心弄破了手指,奶奶就是用一条小手帕帮他缠好止血的。

可吴老太的伤口太大了,不一会儿毛巾上就开始一点点的红了起来,小安知道不能在这样下去了,自己要快点带奶奶去看医生,平时吴老太都会教他一些生活的常识,比喻人生病了受伤了都要去看医生的。

“走,走,奶奶!小安带你去看医生!奶奶不怕,奶奶会好起来的!”他一边学着吴老太平时带他去看医生时说的一些安慰话,一边艰难地把吴老太背了起来,快速的消失在夜色里,临走的时候还把蜡烛吹灭了,这也是吴老太教他的,说是人不在家的时候要把蜡烛吹灭,要不然会引起火灾的,这些吴老太教他的话他都牢牢地记在心里。

仁心诊所是离拆迁区不远的一家很小的诊所,平时就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在这里值班。此时在对着门口的一张不大的普通的办公桌后,坐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这个男人叫肖鹏,和另外一个姓刘的医生在这家小诊所里轮流当坐班医生。

肖鹏之所以屈就在这家小小的诊所里,是因为他只是个普通卫校毕业的贫困子弟,在别的大医院里熬了十来年才拿到医师资格证。这间诊所虽小,却挨着拆迁区,平时里面的人有个什么三病两痛的都会来这里就诊,所以一般这里都很忙,再者说诊所虽小,但这医药方面的利润向来都很大,要不然也不会请两个医生,因此老板也给他开了个不低工资。对于他来说,这已经很好了,他并没有什么大的抱负,只是个最最普通的平凡人,能这样每天上上班,拿着相对来说还不错的薪水,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他已经知足了。

此刻他正有些呆呆地看了看手机,现在已经是十点二十五了,再过五分钟他就下班了,结束他和往常一样忙碌又平凡的一天。肖鹏有些疲惫地伸了个懒腰,又转过头去看了看两个躲在角落里,打着瞌睡等着下班的女护士,他并没有说什么,再过五分钟就要下班了,而且他平时人也很随和,何况大家都是打工的,何必为难彼此了。

“嘭!”暴力地推门声一下子就惊醒了诊所里的所有人。

“医生叔叔,快,快,快救救我奶奶,她受伤了,流了好多的血。小安好怕呀,叔叔快救救她,快点!”

待肖鹏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站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子,脸上到处都是血,背上还背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一条绑在额头上的毛巾已经被血染得通红,而且还在往下一点一点滴,滴落的鲜血将男孩的上衣染红了一片。

小安急速的求救话语和他呜呜的大哭声让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快,快将你奶奶放在这边的床上。”肖鹏连忙拉着小安的胳膊,将他带到墙边的一张病床边,并帮他把吴老太扶到床上躺好。

“谁呀?都要下班了,还来看病!”一个有些尖利刻薄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不满的抱怨。

转眼间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和一个二十几岁的小姑娘就走了过来,刚才的话就是从这个年纪大一些的女人口里说出来的,只见她修着柳叶眉,涂着口红,脸上也摸了粉的,那眼角向上的一对蛇眼一看就是个不怎么好相处的人,而旁边的那个小巧的姑娘却是没有打扮什么,也没有化妆,素颜的她看着给人一种温柔甜美的感觉,像是个小家碧玉般。

“啊!这……”小姑娘用芊芊素手捂在嘴边,轻声地惊呼到,虽然是眼前有些血淋淋的场面吓到了她。

“小李,言珑,快,别愣着了!快去里面拿消毒水,针线和纱布来,我要给老太太缝针,还有,言珑,你去准备两瓶葡萄糖和盐水,药我马上就写给你,快去!”肖鹏一边查看吴老太的生命状况,一边对走过来的这两个护士吩咐道。

“是!”姓李的小姑娘闻言立马跑到里面去准备东西了,而这个叫言珑的女人却有些不乐意地杵在哪里,嘴里嘟囔道:

“可是现在已经下班了呀,这要是忙起来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肖鹏回过头来,看着还站在那里不肯动的言珑,有些不悦地沉声道:

“你还不去,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晚点下班有什么问题,难道比一条人命还重要吗?你有没有一点医者之心呀!”

看着肖鹏有些严厉的表情和咄咄的眼神,言珑心里有些胆怯,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眼神,磨磨蹭蹭的走开了。

“真是倒霉!这加班又没有加班费的,真是一群傻子!”言珑在心里诽谤到。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忙碌,肖鹏终于帮吴老太缝好了伤口,她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了,只是因为失血过多而到现在还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安眼泪汪汪地坐在吴老太的床边,手上和脸上的血已经被李姓姑娘帮他擦干净了,此时他正满眼担忧地看着昏迷中的吴老太,吴老太因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在白炽灯的照耀下显得愈发地苍白。

忙完了的肖鹏搬了把椅子坐在小安的面前,轻声地对他说道:

“小朋友,你叫小安是吧?!你奶奶现在几经没有多大危险了,只是她失血太多,所以现在还没醒,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但最好是现在叫你家里人来把她送到大医院里进行输血治疗。”

“我家里没人,就我和奶奶两个人。”小安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医生叔叔,他说的话有些不奇怪,自己不知道他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在问自己的家人。

“没有人?那你爸妈了,他们都在外面打工吗?”肖鹏眉毛轻皱到,留守儿童在农村有不少,在城里同样也有不少,这种现象一直是让人忧心的问题,有太多不安的因素在里面,就像现在,如果家里的老人有个什么突发的意外情况,家里的孩子根本就处理不了,稍大的孩子还好一点,知道叫人或做些正确的措施,如果只有三四岁或是五六岁,孩子肯定会吓得不知所措,那么老人有很大的可能就是性命不保。

“是啊!一直都是我和奶奶住在一起,我不知道我爸妈去哪里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都已经不记得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小安不解地看着肖鹏,奇怪他为啥会一直问这个问题,为什么要皱眉,自己本来就和奶奶住在一起,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肖医生,你没看出来他这里好像有些问题吗?”凑在旁边的言珑插话到,用手指指着自己的脑袋,示意眼前的孩子是个傻子。

肖鹏回过头有些不悦地看了言珑一眼,不过也没有开口反驳她,刚才情况紧急,自己忙上忙下到的确是没有注意到,只是现在听他说话的语气,还有他眼神中透着的纯洁和天真,这的确不是一个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孩子有的眼神。

“哎,可怜的孩子!多半是被父母遗弃了,然后被这个好心老太太收养的,哎!”肖鹏心里这般想着,默默地为小安悲叹到。

“小弟弟,你看,你奶奶已经救过来了,你是不是应该把这医药费给结了,阿姨已经多忙活了半个小时,你把钱给了我好做完账下班。”言珑凑到小安面前,满脸微笑道。

肖鹏再次皱起了眉毛,心里有些不舒服,以前为什么没觉得这个女人有这么讨厌了,但言珑说的也是,平时就是她在收钱做账的,他们都只是打工的,这里也不是什么医疗救助站,不能免费给老太太看病,而且每天早上老板都会过来查账,看看一天的营业额。

“要多少?”小安认真地问道,看病是要给钱的,这他知道,因为平时奶奶都有和他讲过。

“这个,阿姨已经算好了,所有的加在一起要三百七十五块五。”言珑再次对小安微笑道,像是个狼外婆般。

“这么多呀!我这里只有这么多。”小安有些愕然道,虽然奶奶只教了一百以内的数字和加减法,但听面前这个亲切的阿姨说了那么长一串数字他也知道,那一是很多很多钱了。

只见小安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张一元的纸币,每一张都被弄得平平整整,没有半点皱折,然后毫不犹豫地递到言珑面前。

“我这里只有五元,你看还差多少,我回去拿。”

看着小安手里的五张一元的纸币,言珑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她感觉好像被眼前的傻小子给耍了似的,但突然她又洒然一笑,自己和这小子置什么气呀,自己居然和一个傻子较起真儿了。

“好,你快去吧,阿姨还等着你下班了。”言珑没有去接他手里的五块钱,而是保持着微笑道。

“嗯!”小安见她没有收自己的钱,便又很认真地叠好,放在口袋里收好,这还是平时吴老太要锻炼他的心智给他的零花钱,只是懂事的小安却一直没舍得用,而是小心地收藏好。

他心里有个伟大的想法就是要存到足够的钱给奶奶买套新衣服,每年过年的时候奶奶总是给他买好看的新衣服,而她自己总是穿那不多的几套旧衣服过年,他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从奶奶第一次给他零花钱的时候他就萌生了这个念头,吴老太把小安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却没有说什么,她知道小安并不怕见生人而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也没多耽误,小安把钱收好后便从床上坐起来要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停下来看着病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吴老太,眼中尽是不放心。

肖鹏把小安的举动看在眼里,心里颇为欣慰,虽然小安看似智商有些问题,但他比一些同龄的孩子懂事得多,孝顺得多。他在想眼前这个老太太肯定也是个苦命的人吧,有这么一个孙子陪在她身边,她肯定也是感到特别的欣慰和高兴的吧。

“你去吧,我会照顾好你奶奶的!”肖鹏开口安慰道。

“谢谢叔叔,我会很快回来的。”小安看了看肖鹏,又看了看吴老太,他觉得眼前的叔叔是个好人,肯定会照顾好自己的奶奶的,于是便快步的走了出去,迅速的消失在朦脓的夜色里……

“肖医生,他……”那个清秀的小姑娘一直安静地待在旁边,没有说活,只是此时却看着肖鹏眼神里满是担心。

肖鹏静静地看着远处依旧霓虹闪耀的城市,心里突然有些堵得慌,回头看看这个满眼忧色的小姑娘,他知道小姑娘没有说下去的话是什么,他开始有些后悔了,自己不应该让那个孩子这么晚还回去拿钱的,何况他还是一个智商有缺陷的孩子。对于他来说,三四百虽不是个随随便便就拿出来的小数目,但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自己刚才就该帮这对可怜的祖孙垫上的,就算是他们没有能力还也没有关系,自己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不会因为这几百块钱就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陷入危险的境地,起码他是个有人格底线的人。

“是我不对,只是现在去追他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只希望他能平安的回来吧!”肖鹏叹了一口气道,像是在安慰着小李姑娘,又像是对自己不安的内心、对自我良知的一种忏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