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扶着老太太一转身，才看见对面茶水摊儿上坐着一个穿绸缎长衫的人，正是早晨开会坐在正中央的胡立德长官。他目不转睛的望着文清，文清心里咯噔一声，方才的举动，全让这家伙看在眼里了。
文清拍拍老太太的肩膀，让她先走了，自己则正正衣冠，往胡立德坐着的方向走去。胡立德却似乎没有要和文清说话的意思，他见文清向自己走来，便随手拍下一块大洋，站起身便走了。
文清见状便是一愣，左右思量，也不知自己何处得罪了他。胡立德左右没打算给自己留面子，自己又何必追上去谄媚献殷勤呢？即便是这样做了，人家也未必会买账，反而觉得卫文清为人两面三刀。
文清摇摇头。转身往其他的方向去了。
胡立德离开了茶水摊，便往政府大楼去了，他推开卫设的办公室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卫设原在一张图纸上做城市规划图，胡立德一推门吓了他一跳，手一抖，在纸上画了一道歪歪斜斜的线，他忙用橡皮擦了。站起身去迎胡立德。
胡立德的脸色不大好，卫设跟了他许多年，自然是看得出来的，便忙倒了一杯热茶，加了人参片，端到胡立德面前，笑道：“胡长官您这是怎么了？谁惹您不痛快了？”
胡立德哑了一口人参茶，才摇摇头道：“你给我推荐的那个卫文清，我觉得不好。”
卫设的脸色倏忽一变，他眼睛一转，问道：“怎么了，她得罪胡长官了？”
胡立德摇摇头，道：“我见了她的功夫，比你说的好上百倍，不过这个人的性情，倒是……太意气用事，这样的人不堪当大用。”
她还有功夫？！卫设听胡立德一说，心里便是惊讶片刻，但很快便转向胡立德的话问道：“意气用事？怎么意气用事？”
“卫设啊，我这次让你推荐的人，可是要用来编入陈参议员的卫队里的。陈参议员是什么人？那是省长大人的亲信，最信任的文胆秘书。能轻率吗？”胡立德向卫设望了一眼，又说道：“你推荐的这个卫文清，确实功夫好，看得出，也是有点儿能耐，我听说她还曾在北安城待过？”
卫设点点头，应了一声：“是，她曾是北安城蓝衣社王云羽局长的手下，亲信。前两年刺杀刘昭兮，就是她一手办的。”
胡立德微微点点头，也算得是认可了些许，一指旁边的单人沙发道：“你坐下说。”
卫设道了声是，坐在胡立德的右侧，胡立德摸摸胡子，问道：“诶？那她不就是那个……号称什么，北安城第一女刺客的……”他思量片刻，点点头道：“我想起来了，确实是，卫文清嘛。”
卫设勉强挤出一点笑道：“是啊，我看她是有些手段，而且受过良好的教育，家教也不错的。”
胡立德点点头，啧啧嘴道：“你说的这些倒是都在理，而且，我也承认这个卫文清不简单，只不过这个人啊，她还是太年轻了，这个锐气不减啊，容易惹事，虽然说是艺高人胆大，但我们要的是保卫参议员的卫兵，毕竟不是逞个人英雄主义的时候嘛。”
卫设产长长舒了口气，他咬咬牙，问道：“那……这个人就不用了？”
“不用她，”胡立德摸摸下颚，笑道：“你这手下卧虎藏龙，人才济济，也不是非她不可嘛，我看那个叫言……言什么？就是上午开会迟到的那个小子，他就不错，人很稳重，说话含而不露，眼睛毒着呢。他算一个，这个不错的。”
胡立德只自顾自的喜悦于自己绝佳的眼光，丝毫没有注意到卫设愈发凝重的脸色。
胡立德一拍大腿，叫一声：“行了！”他双手一撑大腿，站起身来，笑道：“就这么着，小言同志的名字和简历报上去。”
卫设缓缓点点头，他有些迟疑，但胡立德发了话，他也不得不遵命。胡立德见他有些心不在焉的，便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笑道：“好了好了，你也别心疼，你手下人才多，再说我也就是借去用几天，然后就给你送回来，又不是不还你了。”
卫设笑着摇摇头：“您说哪里话，您要用谁是他们的福气。”
胡立德话锋一转，一指那茶杯里的人参茶，道：“你这人参茶不错，看来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他收敛了笑意，严肃的望着卫设道：“你现在是屏城的副市长，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你呢，谁不知道，屏城市长就是个空摆设，挂了个虚名的空衔儿，你好好干，迟早他的位子是你的。”
卫设应了一声，胡立德又道：“谁都知道你是我的人，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的面子也挂不住，所以啊，这个清廉，很重要。”胡立德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我知道你家道殷实，这点儿东西算不得什么，只是外人看来就未必了，现在的人呢最是仇官仇富，偏偏你又是官有是富，可得小心了，一不留人被人抓了把柄，可不是闹着玩的。”
卫设抿住嘴唇，毅然点点头：“您放心，我这儿绝不出了问题。”
“那个卫文清，是你的亲妹妹吧？”
胡立德话音一落，卫设的脸色倏忽一遍，他望着胡立德，大脑飞快的周转着，胡立德这话绝不会只是随口问问，大有说他用人唯亲的意思。胡立德见他有些紧张，便问道：“胡长官，您这话是？难道有谁说了什么？”
胡立德朗声笑道：“没什么，我不过是随便问问罢了，再说，即便真有人说了什么，你我相识多年，交情匪浅，你又怕什么呢？”
“走了。”胡立德拉开门，没有让卫设去送他，他只是自己一个人走出了大楼，他的车子停在下面，司机和卫兵正在等他。
“侦缉处吗？”卫设提起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值班的士兵。
“我是卫设，叫你们副处长卫文清马上到我办公室来。”
卫兵原还在打哈欠，他昨日和人喝酒赌牌四更才睡下，这会儿正犯困，一听见是副市长卫设，他登时打了个激灵，整个人如充了鸡血一般精神的瞪大眼睛，他大声说道：“报告副市长，卫副处长不在，她外出公干去了。”
“叫人去找，马上找她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她。”卫设说完立即挂断了电话，卫兵一愣，他忙站起身，侦缉处的办公室里只有言则鸩一个人在，卫兵把方才的事禀报了他，他也着实一愣。卫文清的去处他也是着实茫然，他踌躇片刻说道：“把人都派出去，到处去找。”
文清离开了桑华街，便跟着那个老太太离去的方向跟了一会儿，她生怕那老太太转身的工夫就让方家给弄死了。
跟了没多远，便看见方竹生带着一个人从另一条街让绕了过来，他袖筒里硬邦邦的，显然是藏了一把刀，文清轻蔑的冷笑一声，果然不出她的所料。
那老太太口袋里装了十个大洋，像兜里踹了个*，双手捂着口袋，做贼般目光游移。方竹生忽然从人群中闪了出来。在老太太身上撞了一下，他大叫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身后跟着的两个狗腿子，忙嚷了起来：“哎呦！走路不看人的吗？想把我们大爷装死？！”
老太太压根儿没看清出是谁，只是一个劲儿的低头哈腰赔不是。方竹生站起身，假意道：“算了算了，一个老太太而已，不用这么费事了。”
他的手下立刻迎合道：“大爷您真是宅心仁厚啊，”当中一个向老太太一挥手，骂道：“老不死的，还不快滚？等着领赏呐？”
“哎哎哎，我滚我滚，”老太一听见让她滚，便如听见了皇帝加恩的圣旨一般，马上低着头便走。
“唉！回来？！”方竹生忙叫道：“你个老东西，感情你撞了大爷，是偷钱啊！？”
“啊？”老太太一抬头，才注意到眼前这个人是方才欺负自己的那个人，她大吃一惊，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捂着口袋道：“不不不，我没有偷钱，这是你们主人方才赏我的。”
方竹生的手下嚷道：“笑话，你没偷钱，你捂什么口袋？让我们搜搜口袋里是什么？！”
另一个手下也叫道：“就是，我们主人赏你？屁！我看就是你偷的，像你这样没用的老东西，我们主人会赏你！？”
方竹生手里的扇子拍打着自己的衣裳，将方才在地上蹭的灰尘弹去：“来，给我搜搜，那兜儿里是什么？”
老太太往后退了两步，虽则她需要这笔钱去养活她的家人，但她若是硬撑下去，这三个男人高头马大，自己只怕是非死即伤。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忙把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双膝一软，跪在地上，道：“大爷您明鉴，刚才正是您家主人赏了小人的，您若是需要，便尽管拿去。”
围着观看的人越来越多，方竹生听她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若是照她的这个话来说，那就是她主子给了赏钱又舍不得，让自己来讨回的，这话说出去，岂不是丢人现眼？
“放屁！我们家主子什么时候赏过你？你方才偷了大爷的钱，还要污蔑我家主子，你个老东西，还要不要脸？”
“这……这这这……”老太太见方竹生不接那钱，自己又不敢走，便跪着蹭到方竹生面前，想把钱往方竹生的口袋里塞，方竹生见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向围观的人群叫道：“诸位，诸位可都看见了，着老家伙偷了东西还想这样了事？！”
“天地良心啊，大爷，您不能这样冤枉老婆子啊，”老太太被他的架势吓了一跳，哭了起来：“大爷，您砸了我的摊子，这是您家主人赏给小人的，怎么就是偷来的了？”
方竹生被她揭了老底儿，面子上挂不住，他忽然从袖筒里亮出刀来，揪住老太太的领子，抬手便往下刺：“胡说八道，我宰了你！”
呯的一声枪响，众人都吓了一跳，方竹生只觉得左手震得虎口发麻，他定睛一看，手里的钢刀只剩下了一个刀把儿和半截儿刀刃，飞出去的半截儿刀刃把身边一个跟班的衣服上花了个大口子，血哗哗的流了出来。
方竹生一愣，他扔掉手里的刀子，甩甩自己被震得没有力气的手，向周围骂道：“谁他娘的多管闲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