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劲雄笑着将咖啡杯中的奶精搅匀：“虽然这事儿最后被人横插一脚，但其实无妨，毕竟是卫家的人，都是咱们自己人。不过，我看你哥哥那个人，倒和我们不是一条心。”
望着白劲雄的那张笑脸，文清心里很郁闷，他明明知道自己心里恨他恨得咬牙切齿，为什么还要说这种昧良心的话。
“别说得我们俩是一条心似的，”文清冷着脸，连面前的咖啡都不动一下：“我为什么做这事儿你心里清楚，我只不过不想让日本人钻了空子，和你老可没什么关系。”
白劲雄温然一笑：“这怎么能说没有关系呢，毕竟我们还是血亲，毕竟我那些家产，最后还是你的。”
文清伸手一拦，连说了三个别字：“我人小福薄受不起，往后再别提什么血亲不血亲，也别把您的家产和我挂钩，万一别有用心的人在上峰面前参我一本，说我什么中饱私囊，私相授受，我可担当不起。”
白劲雄叹了一声：“看来，我是认不会我这个女儿了。”
文清冷笑一声：“我们俩恐怕没什么关系吧，我姓卫。”
白劲雄对拉拢文清似乎很有耐心，不论文清说什么，他都面无愠色：“文儿，你看，你现在还叫着文清这个名字，这还是我亲自为你取的，你不改名，说明你还没有忘本，你的过去和你的现在是一体的。我就是你的过去，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成为你的将来。我的人脉很广，如果你愿意，这些都可以是你的，但你姓卫有什么好处呢？我听说你的那个养父现在是个疯子。”
“住口！”文清怒极，猛地站起来，将面前的一杯咖啡碰洒，咖啡把白色的桌布晕染的一片肮脏。白劲雄温然掏出白色手帕来要替文清擦拭衣服，被文清狠狠甩开。
“你敢侮辱我父亲？”
白劲雄一愣，她竟对这个所谓养父有着如此深的执念，为了那个疯子，连他这个腰缠万贯的亲生父亲也不肯认。
“这并不算是侮辱，这难道不是事实吗？”白劲雄一指对面的那张椅子：“坐吧。”
“他是我唯一的父亲，我的命都是他给的，你管他叫疯子，这还不算是侮辱吗？”文清睥睨着白劲雄，他实在是一个太可恶的角色，但自己实在没有办法甩开他。他就像是一块粘在马路上，嚼过的香口糖。
白劲雄甚至有点儿委屈：“他给你生命？你的命是我给的。你要搞清楚！难不成，你还是天生地长，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
“你算了吧，如果没有他，我在就饿死在屏城火车站的墙根儿底下，也没有你现在利用我的机会。”文清鄙夷的望着白劲雄，这个自称他生父的家伙，操着一口伦理道德，满嘴的亲情仁爱，其实只是为了满足他的那点儿利益。
“我卫文清是年轻了些，但我的见识过得未必比你少，你真当我看不出你想做什么，你不过看中了我的身份，看我可以在警局政府和蓝衣社之间自由行走，你现在名声臭的很，就需要我这么个人帮你圆转。不然你会有耐心认我？真是可笑。”
白劲雄终于露出些许愠色，但他很能压抑，也是这个缘故，他才能才官场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沉默了许久：“你确实还太年轻，许多话不该宣之于口，但你都不懂。卫甫潜也是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把你教成这样，真是混账。”
“你还敢说！”
白劲雄的态度很平静：“不然呢，你能把我怎么样？你敢动手打我杀我么？我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对我不怕遭天谴吗？文儿，我说这些都是为你好，你却一副混不吝的态度。这难道是卫家的家教吗？卫甫潜要你这样对父亲吗？”
“无耻！”文清本想泼他一脸咖啡，但苦于咖啡已经被自己打翻了，便直接掀了桌子。桌布连同桌上的咖啡杯，花瓶一起刷在地上，一片狼藉。
“看看吧，卫甫潜就教你顶撞父亲，让你说父亲无耻，在父亲面前撒泼吗？”白劲雄猛地抓住文清的手臂，他的手劲儿很大，不容文清甩开。他凝视着文清的眼睛：“文儿，你不能易错再错了，我这是为你好。你跟着那个疯子有什么前途？那个疯子把你教坏了，你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刁蛮任性，顶撞长辈，和那个有妇之夫含糊不清，像什么样子？”
文清挣扎几下也挣脱不开白劲雄的手臂，只能用怨愤的眼神将他死死盯住：“你还可以再无耻一点儿吗？我跟你半分关系都没有。如果城外没有日本人，像你这种贪官污吏，地方豪强，我见一个灭一个。你也忒瞧得起自己了。”
“放开你的脏手！”
白劲雄终于松开手，他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卫文清这种又臭又硬的性格。他板着脸，很是不屑的问道：“没有日本人，你就要灭了我？你以为你是谁？我白劲雄纵横沙场这么多年，是你一个黄口小雀儿就能灭的了的吗？我几次三番想抬举你，不过是因为我们是血亲，信任你，给你机会，你真以为我白劲雄非你不可吗？”
“那你费什么劲儿？说上这一车话？”文清冷眼瞧着他：“我卫文清和白家势不两立。”
“可能吗？”白劲雄也有些鄙夷：“你和我的关系，一辈子都甩不掉，就算我白劲雄死的那一天，你也不过是个垫背的。你那个便宜哥哥救不了你，他算什么？升斗小官罢了。他敢动我么？”
敢么？文清心里转了三圈儿，猛然觉得白劲雄这话里透着两层含义，不由得笑了起来，这个不可一世的家伙在套自己的话呢。即便卫文清已经说明她绝不和白家同流合污，但白劲雄也绝不会放过她这个情报系统。
文清绝不会给他准话，真话假话都没有。她要吊着白劲雄，让他日日悬心，提心吊胆，让他惶惶终日！文清垂下眼睑：“你猜啊？”
白劲雄被文清呛住，但他这次不想示弱，他要让卫文清屈服，而不是恩赐。背过手，踱了两步，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哼了一声。
“说实话，您老可是犯了众怒了，想要你命的人多了去了，他们不是不敢动，也不是不能动，是他们暂时不想动。”文清淡淡的望着白劲雄，满目冷漠，没有丝毫感情：“但我真的不知道这个暂时到底是多久，你希望它是多久呢？”
若论往常，多久他也不会怕，毕竟白家的势力摆在这里，自己的人脉关系也是四通八达，但现在有点不同，自己的把柄都被那个井上一男全数交给了卫文清。卫设是卫文清的哥哥，他们两个人，一个有背景，一个有实力，联起手来不好对付。加之卫设的手下也是如狼似虎，叶传一，徐广立，孟元安，没有一个省油的灯。
白劲雄深深吸了口气，现在的情势难料，仿佛都指向了对他不利的一面。他瞥了文清一眼，这个不识抬举的东西，若论往常，早就要了她的小命儿，但现在不行。白劲雄说的不过是气话，他还非卫文清不可，这个人确实很能干，屏城里大大小小的官都能说上话，一派的，不是一派的，都能游刃有余，滴水不漏，确实是自己解除危机的钥匙。
而且，是唯一一把钥匙。
“六年。”
“六年？”文清诧异的望着白劲雄，本以为他会放狠话，或是服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给出一个准确的数字，这让文清颇为好奇。
“六年。我知道，井上一男把什么都向你交代了，只要你把罪证上交，我就必死无疑。所以，我希望你能给我六年。文清，不管你是姓白也好，姓卫也罢。毕竟我是你的生父，我千娇万宠的养了你六年，我自问没有亏待过你。你至少也要报答我些许吧？”
文清阴着脸，白劲雄的千娇万宠，这是断断乎没有的事。但他说的六年，确实不假，他确实给自己当了六年的爹。
“我帮你铲除了井上一男，不是已经报答过了吗？”
“那是为了报答我替你保密身份。”白劲雄干笑两声：“将来有一天，如果我真的倒台，不会拉你垫背了。”
文清长长舒了口气，真是个屙尿和泥的算盘精，他怎么不把自己吃穿用度一分一毫的给自己算清呢？文清只是不想欠他的，哪怕多出来，都不算什么的：“好啊，那我就给你六年。但我说明白，井上一男的罪证，我可以藏六年，这期间若是你得罪了什么别的人，我可未必救得了你。”文清摊开手：“毕竟，我是个芝麻大的小官。”
“话不能这么说，若是你那个便宜哥哥和你那个有妇之夫的情人对我下手，我就把你我的关系宣扬出来，到时候咱们大闹一场，谁也别便宜了谁。”白劲雄微笑着望着文清，像一个真正的文人雅士。
文清板着脸，吃了个苍蝇一般。白劲雄温然望着文清：“我们可是至亲骨肉啊，我的乖女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