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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怀疑

郑氏这病来得急也去得快,顾安亭带着一家子人在花厅用了饭,才上了茶,就听丫头们欢天喜地地来报:“夫人醒了,这会子在用汤药了。”

众人皆是一愣,脸上神色各异,顾安亭蹙了蹙眉又松开来,微微舒了口气,赵姨娘听了这消息眼前一亮,欢喜地念佛,何姨娘却是愣了会,脸色黯了几分,应和着赵姨娘说了句菩萨保佑,顾俊甫只是看着众人笑着,顾浩泽叫住那丫头又细细问了几句,这才欢喜地道:“如此看来,夫人是不碍的了,真是再好没有了。”

赵姨娘几个原想都进去请个安,谁料夫人让明春传了话,让她们都回去歇着,这会子身子不好,没心力与他们说话,改日再请他们过来。看顾安亭留在正房里,何姨娘拉过顾俊甫,嗔怪地道:“你明日还要去私塾,先生交代的书可都温了?天色晚了,风也大,仔细着凉了。”说着瞥了一眼赵姨娘。

赵姨娘也是觉得兴味索然,原想着还能进去给夫人请安,声泪并下地说上几句担忧的话,现在倒是都省了,紧了紧身上披风:“走吧,都回去吧,别在这扰了夫人清净。”

何姨娘得了话,脚下不停地拉着顾俊甫走了,赵姨娘与顾浩泽倒是一先一后地走着,间或说上几句。

“姨娘近来身子可好,前一回送来的珠子叫人碾了粉每日用上一点,最是滋养。”顾浩泽放低了声音道。

赵姨娘冷哼一声:“那等好的南珠,哪里舍得糟蹋了,何况现在有一个捧在手心里的,哪还有这些心思。”

顾浩泽微微笑着道:“姨娘是个有福气的,不争这一时,总有出头之日。”二人便收住话,不再多言,各自回去了。

正房里,顾安亭一脸沉重地坐在床榻边,看着虚弱不堪的郑氏:“云娘已经没了,你这个样子又是何苦,玉琴虽然不是你生的,你也是她的嫡母,只要她在刘家得脸,也就是你的福气,你这又是何必……”

郑氏却是并不理睬他,只是瞧着灯影下忙碌伺候的如意,一刻不肯挪开,顾安亭说了好一会,不见她回应,抬头正看见她痴痴的模样,心下不由地有气,待要发作一通,想起已经叫人去余杭接的郑家老太太和大舅子,不由地又气弱了三分,只得按捺着温言道:“你的身子要紧,那两个小丫头竟然敢私下嚼舌根子议论主子,还惹得你这般,我这就叫人打一顿,卖出去。”语气里有几分讨好。

郑氏这才缓缓转过目光看向他,不怒不笑:“不必了,她们也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不至于要卖了,送到庄子上去做活就是了。”

顾安亭不想郑氏会顶撞自己,咬了咬牙,起身道:“你说如何就如何吧,时候不早了,你才好些,早些歇着。”转身自出门去了。

见他走了,郑氏叫了明春过来:“你伺候了一整日了,也乏了,下去歇着吧。把如意叫进来伺候。”

明春待要说几句,却见郑氏疲倦不堪地阖了眼,只得咽下,加了如意过去,尤不放心,拉着她叮嘱了好一会:“……留了两个丫头在隔壁的耳房睡着,厨里也不会断人,有什么唤一声她们就进来的。”如意都应着,她才提着心回了房去。

看着如意到跟前,郑氏目光雪亮,炯炯盯着她,全然不似病的那般危急的人:“你说你是云娘?”

如意深吸口气,跪下将自己死而复生成了如意的事细细说了一遍,便不再多言,静静看着郑氏。郑氏也不叫她起来,也不开口,只是慢慢地想着她所说的这些,一点一点,连一个细节都不错过,她要在这些话里找出纰漏来,虽然她很想眼前的就是云娘,但这种怪力乱神的事却是让人难以置信,她不想自己对云娘的思念之情被人利用了。

只是跪在地上的如意,从容淡定,并不恳求也不试图多解释些什么,仿佛那就是事实了,等待她的相信,就连看向她的目光也都是澄澈空明的,没有那些动了歪心思的人惯有的掩藏和躲闪。

“你先起来。”郑氏终于开口了,虽然这许多许多叫她有几分相信,但她还是不肯就这么轻易地彻底承认她就是云娘:“你先出去,去下房把何兴家的叫来。”何兴家的就是苏大娘,也是她很是信任的,她知道如意是苏大娘的干女儿,这几年都教养着如意的,要知道是不是真的,问一问苏大娘便知真假。

如意依言叫了苏大娘起来,让她去正房,倒唬了苏大娘一跳,急急忙忙披上衣裳,穿了鞋出门来:“做死的小蹄子,你又惹出什么祸来了?可是惹恼了夫人了,这个时候叫我了进去,若是夫人被你气出个好歹来,看我不大耳刮子抽你。”先前如意不言不语就自个想了法子进到夫人跟前伺候,她就觉着不好,虽然夫人禀性温和,待下人也很是宽厚,但如意毕竟不是往日就在跟前伺候,若是真的惹得夫人不喜欢,只怕日后很难有出头之日。

如意不言不语,只是引着苏大娘往正房去,苏大娘见她这模样,还以为是被夫人吓着了,少不得拉着她低声道:“你也别怕,夫人最是和善,就是有什么做的不好了,说你几句也是一时之气,待会我跟夫人求个情,你也好生赔罪,想来是不打紧的。”

她说着快步进了门去,如意替她们把门掩上,自己坐在一旁的扶栏上,看着这黑漆漆的冬夜,什么也不愿去想。

“你是说她病了一会,后来性子就变了?”郑氏皱着眉问道。

苏大娘从前也是郑氏身边伺候的丫头,最是知道她性子,上前替她掖了掖被角,无奈地道:“可不是,这丫头是个苦命的,自小跟在我身边,却是三灾九病,这一回更是病的连命都快丢了,好在好起来了,只是性子却古怪了,连我都有些摸不透。”

郑氏手上一紧,攥着那锦缎被面皱了起来:“你瞧着她有什么蹊跷之处吗?”

苏大娘给郑氏问得有些糊涂了,若真是惹恼了,也不至于要问从前病了的情形,还问得这么细致,只是看着郑氏瞧着自己,少不得照实答了:“我瞧她好像变得冷清孤僻了许多,从前一团孩子气,又软弱怕事,这病了一场反倒有主意了,有什么也不与我说了,心思也很重了。”又把如意设法去了碧云苑伺候,再去了郎中府,连同回来之后的情形细细说了。

郑氏打断她:“她可会写字?”

苏大娘吓了一跳:“她八岁就从庄户里到府里来了,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全,哪里会写字,后来跟着我还学了几个,但也就是认得几个常用着的。”她说着不见回应。抬头看时,却见郑氏已是含着泪,却是掩饰不住的欢喜,她吓了一跳,夫人该不是糊涂了吧,忙上前扶住她:“夫人,您这是……”

郑氏回过神来,摆摆手:“无事,我不过是平白问问,你下去吧,叫如意进来伺候。”苏大娘虽然不明白这究竟是哪一出,也不敢多问,轻手轻脚下去了,让如意进去伺候着。

郑氏并不怀疑苏大娘,她知道苏大娘在自己身边伺候了二十年,不会生出什么歪心思来,而且先前如意说的那些也是叫她不能不信,谁能连她们母女私下的事都知道得那么清楚,就连云娘的乳娘陈氏都不知道。她是云娘。

待到如意再走到床榻前,看见的是郑氏含泪似喜似悲望着自己的眼,还有那一声饱含欢喜和疼惜的唤声:“云娘……”

如意再也忍不住了,哭着跪在床榻前,将头埋进郑氏的怀里:“娘亲呀……”眼泪肆无忌惮地留着,她再不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这个世上,面对着所有的不公和怨恨,至少她还有母亲。

那一夜,抱月斋正房的灯都没有熄灭,如意躺在郑氏身边,依偎在她怀里细细说了这许久以来的事,连同当初云娘遇害的真相,郑氏听得脸色铁青,恨不能立时就把顾玉琴和迎儿给发落了,被如意拦住了:“现在我们没有明证,只怕旁人不会信的,就是老爷……只怕也不会允许有人打这个主意,她如今是刘家的少夫人呢。”

郑氏满腹痛恨:“难道就这么由着她猖狂得意?”

如意狡黠地一笑,把自己在郎中府做的事说了说:“……好在乳娘躲到了祠堂去了,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郑氏摸着她的发顶叹口气道:“她当初的确是叫人捎了信给我,只是我太难过了,也没心思看,叫人收起来了,不想竟然是这般要紧的事,好在她无事,不然我心里是怎么样也不安的。”

她说到这里,却是皱眉道:“如今我既然知道了,就不能再叫你受委屈当个丫头了,明儿我就去跟老爷说去。”

如意忙摇头道:“使不得,母亲肯信我是因为时时念着我,又听我说了那些隐秘的体己话,您要是去老爷那里说,他必然是不会相信的,只当您是被我蒙蔽了,或是病的糊涂了,更要出乱子。”

郑氏一时没了言语,这样的事也的确难叫人相信,可若是再叫如意当丫头伺候别人,她肯定是不依的,想了一会,眼前一亮:“不如我就认了你做义女吧,养在身边。这样对老爷和府里,还有你哥哥那边也有个交代。”如意愣了一会,看着郑氏又是欢喜又是期待的模样,笑着点点头:“听母亲安排吧。”

二人商量了许久,直到快五更了才迷迷糊糊睡下,郑氏临睡前都不忘将如意的手握在手里。她的云娘回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