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两枚精致的红宝石胸针同时落地，一枚安然无恙，一枚碎成齑粉。
兜帽早已滑落的德里科沉默地看着这一幕，如果不是握剑的手还在微微颤抖，或许会让人以为他已经石化。
败者也看到了这一幕，挣扎站起的动作顿时没了力气，昔日高高在上的王子，此刻狼狈地坐在地上。
落满阳光的花园里，鲜花盛开，蝴蝶飞舞，似乎在为这场滑稽荒诞的剧目献上喝彩。
“你……”斯蒂尔克艰难开口道，“什么时候拿走了我的胸针？”
德里科依然看着那枚红宝石胸针，那个苍老的声音犹在耳边，带着十足的敬意与欣喜称呼他为殿下。
闻讯赶来的梵丽森停下了匆忙的脚步，她看着满地的狼藉，看着狼藉中站着的暗蓝色身影，到嘴的话忽然都说不出来了。
“回答我啊！”斯蒂尔克呲目欲裂，眼中燃烧着无尽的愤怒。
“别人给的，”德里科拾起那枚红宝石胸针，语气澹漠地说，“我对你的东西不感兴趣。”
斯蒂尔克不顾身上的伤口，怒吼道:“你对它做了什么？它居然背叛了我！”
不等德里科回答，他又看向站在旁边愣神的梵丽森，面目狰狞地喊道:
“你就这样看着他羞辱我，羞辱皇室吗？梵丽森，就算我与你不和，你也不能看着一个平民将皇族的脸面踩在地上！”
放在往日梵丽森一定会与斯蒂尔克针锋相对，绝不会让他对自己如此无礼，但此刻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德里科身上。
许是现在才察觉到梵丽森的目光，德里科缓缓转过头，望向略显紧张的梵丽森，开口问道:
“你也是来阻拦我的？”
梵丽森深深地看着德里科，肯定地说:“不，我从没有这种想法，也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
“那你来干什么？”德里科被梵丽森的眼神弄得心烦意乱，他握紧了胸针，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杀我的，即使你已不再是那个天真懵懂的学徒，即使你已不再是那个抓住我手指、冲我笑的婴儿，但有些东西在本质上是不会变的。”
红宝石胸针刺入了手心，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渗出，德里科盯着梵丽森，胸口剧烈起伏。
“你究竟想说什么？”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么忐忑，就像是被执行死刑之人被推到了断头台上，下一刻，就会身首异处。
梵丽森深吸了口气，声音哽咽地说道:“欢迎回家，德里科。”
寂静，夏日的皇家花园里，寂静让一切都变得冰冷，如同永夜来临，犹如寒冬已至。
“德里科？”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站在斯蒂尔克身后的雪琳，她瞪大了那双碧绿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德里科。
这个强大的人，这个冷漠的人，这个毫无感情的人，真的是那个德里科吗那个会与他们斗嘴说笑的德里科？
这一声惊呼几乎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斯蒂尔克大笑了起来，笑得癫狂。
他指着德里科，看向雪琳，疯疯癫癫地笑道:“你觉得这家伙是你心心念念的德里科吗？那家伙早就死了，这是个恶魔，他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闭嘴！”梵丽森瞪着斯蒂尔克，不再掩饰内心的厌恶，“你有什么资格对皇子指指点点！”
“皇子？他？皇子？”斯蒂尔克哈哈笑道，“如果他是皇子，那我是什么？啊？你说！我算什么？”
梵丽森皱起眉，正要反驳什么，却听见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
德里科看向旁观一切的柒，有气无力地说道:“走吧，光明代行者还在等着我们。”
柒点了点头，眼中有抹暗紫色光影一闪而过，德里科手心的伤口便悄然愈合。
德里科握住了柒的手，想从这份温暖中汲取力量，冥火已无声蹿出，下一刻便能带他们离开。
而这时，梵丽森焦急地喊道:“等一下，德里科！”
德里科抬眸望向梵丽森，冰冷的眼神令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彷佛此刻并不是烈阳高照的夏日。
即使感觉到了德里科的厌烦，梵丽森依然鼓起勇气大声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回到了皇宫，那为什么不去见一见父亲呢？”
啪嗒！
完好无损的红宝石胸针被甩到梵丽森脚步，在公主殿下诧异的目光中，一点一点化作齑粉。
“你……你这是干什么？”梵丽森不明所以。
“我的父亲死在了曼得尼家族的地下室里。”
德里科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宛如常年不化的冰雪，凛冽刺骨，令梵丽森心中充满畏惧。
“这不是事实，”梵丽森抿了抿嘴唇，“十八年前，父亲为了你的安全才把你送了出去，我亲眼看见的。”
“梵丽森，”德里科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你看到的不一定是事情的全部。”
梵丽森皱起了眉毛，“你什么意思？”
“我不想和你谈论那段往事，”德里科看向了那堆齑粉，“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梵丽森顺着德里科的目光看向脚下，说:“这枚胸针里蕴藏着你的一滴血液，当你遇到生死攸关的局面时，它会张开屏障保护你，同时，它也是你身份的象征。”
“但是现在它碎了，”梵丽森苦笑了一下，“要如何让那些大臣与贵族相信你才是真正的皇子呢？”
德里科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它碎了，它的主人也死了。”
梵丽森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德里科闭了闭眼睛，整理着被激发的所有记忆，他澹澹地说:
“梵丽森，那个会冲你笑的孩子死在了十八年前，如今在你面前的，不过是一个复仇的恶鬼。”
“你什么意思？”梵丽森觉得喘不过气来，“你明明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你这么说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考虑过父亲的感受吗？我们一直是在乎你的啊！”
看着情绪激动的梵丽森，德里科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除了澹漠，其它的情绪就像消失了一般。
他就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十八年前，那个雨夜，你们所有人都是杀人凶手。”
“我能回到这里，与你们没有关系，我也不是因为你们的在乎才回到了这里。”
“自始至终，我所想的都只是复仇而已，向你们所有人复仇，你们甚至都不知道我为此付出了什么。”
德里科看了眼狼狈不堪的斯蒂尔克，继续说道:“他问他是谁，其实我也很想问，我是谁？”
“我是谁？”德里科眼中透露出些许茫然，“是献祭给神明的容器，是被掉包的皇子，还是一个男人用来复仇的工具？”
“梵丽森，或许我还可以说自己是给你铺路的牺牲者。”德里科自嘲地弯起了嘴角。
梵丽森一愣，不知所措地说:“你什么意思？”
“就在刚刚，我找回了所有的记忆，也看清楚了所有事情的真相，现在看着你，我只想说——”
德里科深深吸了口气，“梵丽森，我真羡慕你，有人护着你无忧无虑的长大，教你他所知的一切，并且让你不愁吃不愁穿，不用忍受饥饿与寒冷。”
“哪怕大多数贵族都站在了斯蒂尔克这边，但其实他也毫无胜算，有人始终站在你的身后，为你安排好了一切。”
“得到记忆的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没有被送出皇宫，那么我是不是也可以得到相同的待遇？”
德里科看向梵丽森，深不见底的左眼内多了一丝悲伤，“我的答桉是不会，因为我是希纱皇后的孩子，凭这一点，就注定了我要沦为你的牺牲品。”
“为什么？”梵丽森不解地说，“就算你是希纱皇后的孩子，我不也还是爱着你，把你当亲弟弟看待吗？父亲不会那么做的。”
“你不知道希纱是谁，也不知道卡里斯是谁，所以你会这么说，”德里科看向斯蒂尔克，“只要公主殿下能登上皇位，那么皇子是谁根本不重要。”
“德里科，”柒突然出声，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光明代行者出事了！”
德里科平静地问:“发生什么了？”
“她的力量开始衰竭，估计撑不了多久，”柒皱了皱眉，眼中浮现了暗紫色光影，“光明的力量没有流向世界外，但奇怪的是，有另一股力量企图冲破某种束缚。”
“去看看吧，”德里科眸光一沉，脚底涌出了更多的冥火，“正好我也想见一见她。”
说完，他顿了顿，看向了斯蒂尔克和雪琳，不容反驳地说道:“给你们一天时间离开维奥纳主，不然，佩尔卡利丝家族的结果就是你们的结果。”
冥火怒吼一声，迅速吞没了两人，只是眨眼的功夫，花园里便只剩下三人。
皇宫的最高处，看着这一切的希纱皇后笑了笑，把手将精致的银刀刺入了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