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海迟疑了一下道：“焦书记，要不然，我跑一趟市里，当面跟黄市长汇报一下？”
焦念东点了点头：“行，你去一趟，一定要跟市领导讲清楚，对方提的条件非常苛刻，一分钱不出就要拿地，这种事情没有先例，负面影响很大，我们县里决策起来很有难度。”
郭海恩了一声，旋即离开了焦念东的办公室。
郭海在赶往市里的路上，就给黄长友打了电话，约了时间。对于赵家企业拿地和临县大炼化项目的落地，蒋书记和市长黄长友都高度重视，黄长友专门推开了其他事务来见郭海。
听了郭海的汇报，黄长友神色平静，没有着急表态，淡淡道：“小郭，你们县里什么态度？”
郭海赔笑：“黄市长，焦书记认为呢，赵家的联华公司不花钱就拿地，负面影响很快，而且不利于增加县财政收入，他不是很认可。”
黄长友哦了一声，凝望着郭海：“你的意见呢？”
郭海迟疑着。
按理说，在安化县，县委书记焦念东的态度就代表着县里的态度，他作为县长，不宜公开跟焦念东唱反调，这对自己也不好。但郭海实在是太看好这个项目，而且极为看重项目日后为安化县经济发展和个人政治前途的拉动作用，想了想还是决定冒着一定的政治风险，大胆直言了：“黄市长，我个人觉得其实应该继续跟对方谈一谈。零成本拿地，在我们县里固然没有先例，但在经济发达地区其实也不少见。为了招商引资，为了推动经济发展，适当的利益让步我认为是可以的。况且，这个项目体量巨大，我们更要看重日后给县域经济发展的推动作用。黄市长，机会难得，我们应该不惜一切代价争取把项目落地在安化县，这对于县里还是市里都是造福百姓的大好事，也可以视为我们城市发展的一个重要契机。”
黄长友哈哈一笑：“小郭啊，其实我呢，赞成你的意见。我们不要光盯着他们零成本拿地嘛，还要看日后这个项目给我们创造的经济效益。推动经济发展，解决数百上千人就业，每年给你们县里纳税多少？要看到这种实实在在的好处。人家为什么敢于提这种要求？就因为人家对未来的效益预期有预判，否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一听黄长友支持，郭海当即兴奋起来：“是啊，黄市长，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我们放弃，这个项目肯定被其他县抢了去，到时候我们后悔都来不及了。”
黄长友点点头：“没错，机会难得。小郭，这事你们县里牵头，需要市里做什么，你直接向我汇报，我会协调有关部门协助你们争取到这个项目，另外，你跟赵杰打个招呼，晚上我出面设宴款待他，你们县里，你和焦念东出席吧。”
郭海得了黄长友的尚方宝剑，高高兴兴离开市长办公室，然后路上给焦念东打了电话，说明了黄市长的态度。
焦念东明显有点不高兴：“老郭，黄市长是这种态度？你没有跟黄市长讲清楚，对方要一分钱不出就拿我们的八百亩地？财政上的亏空谁来承担责任？谁来审批？将来如果出了问题，我们又该如何向后人交代？”
焦念东的追问让郭海听了微微撇嘴，心道承担什么责任？不就是零成本给一块地嘛，怎么还不能灵活变通了？向后人交代？简直就是开国际玩笑。这个项目落户县里，带来的好处造福一方，本来就是后人获益，还说什么？
郭海笑了笑：“焦书记，财政亏空自然有项目日后的税收收入来弥补，我想，从长远来看，我们是稳赚不赔的。至于审批，如果焦书记觉得为难，可以让县政府来牵头做这个项目，我来审批好了……”
焦念东脸色一沉。
郭海这意思就是说：你焦念东不是怕承担政治风险吗？好了，我郭海来签字审批我来承担责任好了。
一般来说郭海是不会冲县委书记这么说话的。但他实在是太看重这个项目，让项目落户的心态太迫切，所以就顾不上什么忌讳了。
焦念东冷冷一笑：“既然如此，那就政府出面牵头，我这边就不讨论了。不过，具体的东西，我们至少要上一次县委常委会，听听其他同志的意见。”
郭海一味沉浸在大炼化项目落户安化县带来的种种好处，兴奋过头，也没有听出焦念东的弦外之音来，反而兴奋道：“焦书记，其实也没有必要讨论了。这事是市里主要领导调度安排，我们县里只是执行落实市里的决策，我们研究不研究的没意义。”
焦念东心里越加不高兴，嘴上也没有表现出来，就生硬说了几句话就挂了电话。
跟郭海通完电话，焦念东越想越觉得不舒服，就拨通了市委书记蒋雪峰的电话。
“念东同志，你就是不找我，我也会找你。”蒋雪峰爽朗地一笑：“本来想等晚上的晚宴见了面跟你再谈，既然你是个急性子，那就先扯两句，说吧，找我是不是联华公司零成本拿地的事情？”
焦念东点点头：“是啊，蒋书记，我觉得不太合适。我们固然需要招商引资，这个项目固然能给我们市里县里带来大量的好处，这一点必须要承认。但是，我们总不能为了发展、为了所谓日后的什么好处，就违反原则批地吧？再说我们的土地要经过招拍挂程序的，这样免费送人，不但不走程序，还给后人留下话柄，至少是违规行为了，我心里很有顾虑！”
“要发展还是要原则？”蒋雪峰哈哈大笑：“念东同志，就我个人来说，我认同你的观点。我们需要这种大体量的项目落户本市来推动经济发展，尤其是对方是一个可以预期的纳税大户，对于你们这样一个贫困县来说，那种经济上的拉动作用可想而知。但是，正像你所说，不能违反原则，我们既要经济发展也要原则，不能违规更不能违法。”
“政策优惠我们可以给，但一分钱不花就拿地，如果我们同意操作，那就属于违规批地。”
但蒋雪峰话音一转：“但是，念东同志，你必须还要考虑另外一个重要的问题，现在几个县都在争抢这个项目，据我所知，主动找上赵家做工作的不仅有我们，还有其他县。那么，如果总投资近百亿的项目如果从我们手上溜走，眼看其他地区因此而出现经济跨越腾飞，我们其实也是要承担责任，难以面对后人。”
焦念东叹了口气：“蒋书记，我明白了。我一定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的决策精神，争取尽快让项目落地，至于土地上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可以灵活变通一些。”
蒋雪峰嘴角掠过一丝老谋深算的微笑：“念东同志，你似乎是明白了，但其实你并没有真正明白。好了，总而言之，先不要跟人家谈崩了，让政府出面跟联华企业谈！市里由市政府牵头，黄市长亲自抓，你们县里呢，让小郭同志配合市政府的工作就是了。”
“企业的事情，经济方面的工作，这是政府工作。你我的主要精力还是抓大局，你懂我的意思吗？”
焦念东呆了呆，方才恍然大悟，也忍不住暗暗敬佩。
市委书记就是市委书记，层次和格局就不一样。同样是持反对意见，但蒋雪峰的处理方式就截然不同。
让市政府和县政府出面协调项目，责任就落在了政府口上。至于市委和县委这边，敲敲边鼓就是了。日后平安过度，没有任何后患，政府做的工作也是市委领导下的结果。可一旦出了问题，遭人诟病，那还有缓冲的余地。
“我懂了，蒋书记。我马上赶往市里，一会当面向蒋书记汇报工作。”焦念东恭声道。
蒋雪峰大笑：“好了，这事就不扯了。反正，念东同志，我们不能放任一个巨量的好项目从我们手上溜走，我们既要讲原则，讲政策，将规矩，还要学会灵活变通。至于一些负面的东西，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
……
晚上，市政府接待处。
市长黄长友设宴款待赵杰，市里层面，市委书记蒋雪峰没有露面，安排了市委副书记冷常春到场。市政府层面则来了两个副市长。除此之外，还有市经信委和发改委的主要负责人，当然还有安化县县委书记焦念东和县长郭海。
赵杰换了一身浅色的韩版西服，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眉眼间流露出某种傲慢之气。
黄长友安排市府办的人在外边迎接，自己和两个副市长则等候在了宴会厅门口。
眼看赵杰带着自己如花似玉的美貌女助理飘然而至，黄长友面带微笑就迎了上去：“赵总，欢迎欢迎啊！我代表市委市政府热烈欢迎联华企业来我们市里投资兴业，共谋发展！”
赵杰矜持地笑：“黄市长客气，感谢市里领导的关心和支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