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处长，你们的建议我们县委会认真对待，完了，我们会开会研究。至于孟岗同志上一次的上访问题，如何处理，我们正在研究。”郭海勉强笑了笑道。
马向忠皱了皱眉，知道这是这位县委书记的推脱之词。
他认为孟岗即便有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看僧面看佛面，又不是让他们提拔孟岗，只不过建议他们处理得轻一些，不要给处分而已，没想到郭海居然不给面子。
马向忠沉吟道：“这样，其他同志先回避一下，我有事跟郭书记和陈县长两个人单独交流一下。”
马向忠的下属和县委常委组织部长郑九龙等人一看，只好起身回避。
市内只有三个人在，马向忠这才压低声音道：“郭书记，我可能有些话没有办法当面说，但我个人建议，你们在处理孟岗的问题上还是要慎重一点。”
马向忠的声音低沉而傲慢。
郭海本来是圆滑之人，只是他骨子里还是有点倔强的个性，马向忠以省委组织部和某位大人物的威权来压人、逼人，郭海就真有点犯了脾气：“马处长，你的话我不懂。”
郭海故意装糊涂。
马向忠有点恼火：“孟岗是我们省委组织部梁部长的晚辈，关系比较近，梁部长把孟岗放在你们县里，也是对你们县委的信任，郭书记，有些话还需要我捅破窗户纸吗？又不是让你们做违反原则的事，只是建议你们给梁部长一个面子，在处理孟岗的问题上手下留情，这过分吗？”
郭海脸色阴沉了下去。
他可以装糊涂，可当马向忠已经说出了梁茂宽的名字，他就不能再说半个不字。否则被马向忠传回去，他就无谓得罪了省委组织部的高层。现在省里直管县的呼声越来越高，而郭海今后要是想再进一步，在厅级干部的层次，省委组织部的意见就至关重要。得罪梁茂宽，就相当于是堵死了自己的仕途之路。
郭海沉默了片刻，尽量用舒缓的语气道：“马处长，你的意思我懂。如果是其他的事情，不要说是梁部长的晚辈，就是马处长的朋友，都可以变通处理。可你也知道孟岗问题的严重性，关键是在我们市里造成的负面影响很大，他在县委、市委两级组织面前，捏造事实，对青石乡主要负责人进行恶意的人身攻击，已经构成重大违纪，在全市干部群众中引起了强烈愤慨。如果对这种恶劣问题，我们县委都视而不见，让我们如何面对全县的干部群众？”
郭海心里冷笑道，更何况你马大处长带队来青石乡，当着乡里人的面故意给孟岗造舆论，这不就是相当于变相威逼我让步吗？可我若是让了步，背后要被多少人骂？人家会说我畏惧于省委组织部大人物的权势，连基本的原则都没了。
“没那么严重吧？郭书记，淡化处理，淡化处理就好了。”马向忠似笑非笑：“反正我个人的建议也提了，不瞒你们说，这也是梁部长个人的托付。梁部长让我跟两位县领导讨个人情，高抬贵手，毕竟孟岗还年轻，不要一棍子打死嘛，这份人情，梁部长以后会有所报的，郭书记但请放心。”
郭海皱了皱眉：“马处长，请恕我直言，梁部长了解真实情况吗？他知道孟岗在下面的表现吗？”
马向忠大为不满，心说你这个人咋这么拧巴呢？话都说得这么直白了，还再这样推三阻四，莫非是真把我们省委组织部当块咸菜吗？
马向忠冷哼一声：“郭书记，我都说了，我这趟来与梁部长无关，本来就是早就安排好的调研活动，只是遇到这事，顺便跟两位县领导讨个人情。这么说吧，郭书记如果实在是为难，那就算了！我回去之后，会向梁部长如实汇报，说明县里的难处，我想，梁部长一定会体谅郭书记的！”
马向忠这话明着是宽宏大量，实际上是那话威胁郭海。
郭海勃然大怒，但还是压住火气道：“马处长，我们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处理？”
马向忠嗤然一笑：“郭书记这样说就是抬杠了。我只不过是一个机关干部，郭书记可是一方诸侯，岂能相提并论？我没有郭书记的层次和觉悟，所以这没法衡量对比。”
陈稳一直在一旁观察，保持着异样的沉默。
他万万没想到，郭海在关键的时刻，会如此坚持原则，试图抗住上头的压力。这种不突破底线的原则和骨气，让陈稳看得大为敬佩。他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过去都没有真正看透郭海这个人。
陈稳觉得自己如果再不说话，很有可能郭海就跟对方谈崩，就适时插话打着圆场道：“郭书记，马处长，你们看这样行不行，领导的面子要给，但组织原则又不能放弃，为了孟岗同志的前途着想，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我们责成孟岗向县委作书面检讨并通报全县，至于处分就不给了。”
郭海沉默了下去，他赞同陈稳的意见。
但马向忠显然不是很满意。
“两位，深刻检讨就罢了，通报全县还是算了吧？年轻人谁不犯错，犯了错非要一棍子打死？通报全县，以后孟岗同志还怎么在县里工作？造成的负面影响实在是不好！”
这一回就连陈稳都有点烦了。给孟岗造成的负面影响？那么，如果连个批评警示的通报处理都没有，孟岗这一次给县里市里造成的负面影响怎么办？将来都跟他效仿，动不动就去诬告一把手，以后就乱套了。
“这样，两位，我们征求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吧。”马向忠突然道。
郭海和陈稳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艾零进了会议室，陈稳简单把事情说了说，然后马向忠又话里有话暗示了两句。艾零听了，当场没有表态，而是沉默不语。
其实他也并不是非要把孟岗一棍子打死，没有这个意思。
但现在的局势是，大家都知道孟岗是有背景的人，这样的人存在重大违纪，组织上也不处理，这会给艾零今后的工作带来很大的阻碍。更重要的是，像孟岗这样的人，如果这一次轻描淡写地过了这一关，没准他还会蹦跶起来，给乡里添乱。
“马处长，郭书记，陈县长，我没有意见。但是如果不严肃处理，那么我提请组织上把孟岗调离青石乡，否则，以后我无法面对全乡的干部群众。”
马向忠怒道：“孟岗刚刚通过你们乡人大选举，乡长到任没几天，就这样调离，会造成多大的负面影响？”
艾零也有点怒了，这位从省委组织部来的干部处长从一开始就摆出了以权压人的姿态，时时处处考虑给孟岗的负面影响，浑然不把一级党委的组织权威放在眼里，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请问马处长，孟岗捏造事实，诬告我个人，我个人可以不计较，事实上，我也没有跟他计较。但是，他作为乡长，公开抗拒乡党委的集体决策，不服从组织管理，已经在乡里造成了恶劣影响。如果组织上不予处理，以后，我们这一级党委还怎么管理这个乡？马处长替我们考虑过没有？”
马向忠冷笑一声：“小艾书记，你现在的岗位来之不易。有这个岗位，你还可以做事，如果你不珍惜岗位，到时候悔之晚矣。”
艾零这段时间心里憋着的火陡然间被马向忠这句撩拨的话给点燃了：“马处长的意思是，如果我不同意，我这个县委常委、青石乡党委书记的岗位就保不住了？”
“放肆！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你不要乱扣帽子！”马向忠怒形于色，拍案而起。
艾零也霍然起身：“我把态度也撂在这里，郭书记，如果县委对重大违纪行为不处理、不作为，我宁可辞职，也绝不可能跟孟岗这种害群之马在一起共事！”
艾零拂袖而去。
马向忠气得嘴角直哆嗦。
他没想到来安化县，遇到了郭海这么一个不知变通的县委书记，还遇上了艾零这种难啃的硬骨头。
郭海有些恼火地望着马向忠：“马处长，你都看到了，下面的情绪很大，如果不处理孟岗，我们实在是很难交代过去。这样，艾零同志的思想工作我来做，对于孟岗，就按照陈县长的建议，你看怎么样？”
对于郭海来说，这就是重大让步了。
“你们看着办吧，反正我只是个人建议。就算我多管闲事，你们爱咋的咋的吧。”马向忠怒火熊熊：“这一趟的调研，我们会形成正式的书面报告，递交省委组织部领导。对于这样一个党建基础工作形同虚设的乡镇，我们认为作为全省的扶贫先进典型单位并不合适，我想，省委组织部领导也会重点考虑，不要把这个乡作为我们部里的基层联络点了！”
马向忠也是拂袖而去。
谈话不欢而散，马向忠黑着脸带着自己的人匆匆走了。
郭海的脸色更加难看，他知道马向忠回去之后肯定没好话，抛开得罪不得罪大人物不说，单是青石乡今年的党建考评，估计是很难通过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