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检调查属地管理，这是规则。
中纪委日常受理的投诉或者举报海了去了，如果都指望上头来查，累死也查不完。所以，只能属地化管理，涉及到哪个省，由哪个省的纪检机关成立调查组，尽快调查，然后按照程序给京城一个回复。
因为这一次的举报是实名举报，而且举报的对象是安化县委这一级组织、郭海这个县委书记以及艾零这个县委常委和青石乡党委书记，事关重大，所以市里明知道这纯属捏造事实的诬告，但也不能不让省里来查，而且还得百分百全力配合。
同时，在省里调查结论出来之前，任何人都不能随便表态。
不能抱怨，不能反弹。
所以，省纪委调查组在跟市委主要领导和市纪委方面接触通气之后，由市委安排，安化县委书记郭海、安化县委常委、青石乡党委书记艾零两个人，暂时停止工作，安化县委的工作有陈稳主持。
郭海非常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但这个节骨眼上，他不能说半个不字。即便是诬告，也得等省纪委调查完了予以证明。他随便开口，就是抗拒和阻挠调查，性质就严重了。
艾零是在从省城机场赶往县里的大巴车上，接到了市纪委的电话通知。市纪委简单通报了一下事情，然后要求艾零立即赶回县里，临时安置在县委接待处，然后等候省纪委调查组的调查结论，美其名曰配合调查。
艾零的怒气不比郭海差多少。但是他心里也很清楚，既然遇上了这种事，那除了等待也没有别的办法。
冯家。
冯元海听到这个消息暴怒。老爷子退休快十年了，很少发这么大的火。可今日从兰宁祥嘴里听说这事，当场险些暴走。
“小宗，看看，这就是你的朋友？这就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夸奖推荐的孟家母子？省内知名学者？我看她不是一肚子学问，而是一肚子坏水！孟岗的事情明摆着，明明是这小子自己不懂规矩、胡作非为，还要一而再、再而三赖到小艾头上？疯了，简直就是疯了！竟然实名举报安化县委啊！！！！这是一级组织！！我活了一辈子了，没有遇到这种事情！”
“无法无天！！！无组织无纪律！！！”
冯晓婷坐在一旁，脸色也很阴沉。艾零摊上这种事，说起来多多少少与母亲有关。如果不是母亲非要撺掇她和孟岗，孟岗这个人也不至于非要来本市挂职，只要孟岗这个夯货不来市里挂职，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宗玉芝非常难堪。
她实在是也没想到，张迎秋会这么疯狂。向中纪委诬告安化县委和县委书记以及一个县委常委，一旦被查实纯属诬告，后果不堪设想。她这是疯了，昏了头了。
绝对的。
“爸爸，我实在是也没想到，张迎秋会是这种人……我错了，您别生气了，我想，既然她是捏造事实，迟早会查清的。”宗玉芝轻轻陪着笑脸。
冯元海冷笑：“废话，肯定是查无实据，不了了之。但是……你可知道这事对市里的负面影响有多大？你又知道这事对咱们冯家的影响有多大？人家会说，这姓孟的小子是咱们冯家弄来的，因为跟艾零争风吃醋所以才搅闹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是非来……你等着看吧，我估计省纪委一定会找晓婷谈话了解情况！”
宗玉芝脸色一变，叹了口气，低下头去。
冯晓婷皱了皱柳眉，起身柔声道：“爷爷，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的。再说了，艾零清清白白，咱们也不怕。我们家跟姓孟的也没什么关系，我妈是跟张迎秋是朋友，但朋友归朋友，这是两码事！妈，你赶紧回房休息吧，你现在有身孕，不能情绪太激动了。”
冯晓婷这句话倒是提醒了冯元海。
冯元海本来还有一肚子的愤怒要发泄，突然想起宗玉芝现在怀孕待产，立即闭住嘴，愤愤地扭过头去，压住了火气。
见冯晓婷要打电话，冯元海摆了摆手：“晓婷，这个时候，不要跟艾零通电话，尽量避免。省纪委一定会调取艾零的手机通讯记录的。”
冯晓婷呆了呆：“爷爷，我们又没有干什么坏事，怕什么？”
“不是怕，而是尽量避免不要给小艾再添麻烦，你懂我的意思吗？晓婷，如果省纪委的人找你，你不要紧张，这只是例行谈话了解情况，如果他们问到你妈跟张迎秋的关系、或者说我们家跟孟岗的关系，你千万要记住实事求是，既不能刻意回避，也不需要夸大事实。”冯元海恼火地跺了跺脚，“我回书房了，你心理有个准备！”
冯晓婷知道爷爷是老江湖了，他说的话必定是至理名言。
事实就摆在面前，如果否认，反而会让人怀疑，不能大大方方承认，反正冯家跟孟家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是宗玉芝与张迎秋的个人关系罢了。
艾零回到县里，直接被县纪委的人接到了县委接待处，与县委书记郭海安置在了一起，两人隔壁房间。其实县里市里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也知道省纪委的调查必然几天之后就会结束，而一切都会尘埃落定，没有影的事情不可能成真，所以县纪委的工作人员固然是受省纪委调查组的委托，也对郭海和艾零非常客气。
艾零走进郭海的房间，笑：“郭书记，这算怎么回事？我们俩这算是被软禁了？停职接受审查？”
郭海恼火的挥挥手：“别乱讲。我们这叫暂时停止工作，配合省纪委的调查，毕竟我们是被举报对象，我们要避避嫌疑。小艾，这两天安静在宾馆休息，不要随便跟家里或者其他什么人联系，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零叹了口气：“我明白。这也没什么事，不过是给我们添乱罢了。”
“对了，你们考察的事情怎么样了？有没有成果？”郭海随意问了一句。
说起这个，艾零马上就来了兴致，他开始拖着郭海，给郭海讲在南方省考察的所见所闻。
郭海凝声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照搬照抄？但是你要知道，南橘北枳，生搬硬套肯定会水土不服的！这事我们还是要慎重！”
艾零笑了笑：“郭书记，生搬硬套肯定是不行的，但思路是可以借鉴的。其实他们当初搞乡镇机构改革的目的跟我们基本类似，为了降低财政负担，提升工作效率。只是他们比我们好推进的地方在于，他们的乡镇企业发达，很容易就让裁剪的人员分流安置。这是我们的难点。”
郭海点点头：“当然，人员如果不能安置，那会出乱子的。改革宁可不搞，也不能破坏稳定的现状。这是我的原则和底线。”
“你看到现在没有？小艾同志，我们不能随便得罪人呐，如果再有人去告我们一次黑状，哪怕是假的，我们都吃不消啊，关键是影响工作！”
这事给了郭海一个深刻的教训。
“郭书记，我明白。但是，我们如果不搞机构改革，县乡两级财政已经吃不消了。人浮于事，都在一个锅里混饭吃，那最终的结果就是锅破了，谁都没有饭吃！”艾零扭头望向窗外：“我有个想法，不知道可行不可行。”
郭海扭头望向艾零：“你说。”
“郭书记，我们改革的难点在于人员的安置。我想在青石乡搞一个试点。如果成功了，那就在全县推开，如果失败了，我个人来承担责任，最多就是推倒重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至于影响到全县的整体大局。”艾零的声音越来越严肃：“我这一趟去南方省，发现他们县里不但县里有政府国资办主导的资产运营公司，各个乡镇也有镇上主导的大集体企业，相当于是乡镇归属的微型国有企业，有些做得还很大。”
“我想在青石乡也创办这样一家到两家企业，由财政出资设立，吸纳从乡里各单位裁减下来的人员进行自主创业。”
郭海皱了皱眉：“小艾同志，你想当然了，你们乡创办企业倒也不是不可行，但是，你有把握赚钱吗？如果亏损，那就是财政亏损，这个责任你要背一辈子的！”
“郭书记，在回来的路上，我想了一路。我们乡是一个农业乡，山区乡，乡镇企业很难遍地开花。但所谓靠山吃山，也不是没有资源可以做做文章。比如说农副产品深加工，比如说特色旅游种植业，可以配合腾飞集团的温泉度假村项目做点生态旅游的副产品嘛。”
“比如说我想先建一个生态农产品加工厂，投资不大，但见效很快。把农民手里的农副产品收上来，进行包装和处理，贴上生态绿色无污染的标签，在城里一定会有市场。只要能有效益，能有收入，就一定能吸引到人。”艾零一点点跟郭海说着自己的想法，慢慢地，郭海也有点动心。
“郭书记，我需要两百万的启动资金。”郭海伸出了手。
郭海脸色一变，连连摇头：“我说小艾，县里可是拿不出钱来！你不要打县财政的主意，这是不可能的！”
“我是想跟县财政借一笔款子，然后一年为期归还。我可以给县委立下军令状，若此事不成，我个人想办法筹资还清县里的借款。郭书记，其实我可以筹到款子，只是既然是乡里要设立企业，那必须要由乡财政出资，所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