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书记蒋雪峰和市长黄长友听完郭海和陈稳的汇报，当场震怒。
蒋雪峰为官几十年，还从未见过和听说过像孟岗这样屡教不改的年轻干部，这样不懂规矩得寸进尺的人，不要说没有后台，就是有后台，也会死得很惨。
但孟岗的问题，说起来都是作风的问题。
蒋雪峰神色阴沉，望着郭海冷漠道：“郭海，你们县里是什么意见？”
郭海本来是打谱推给市里，但当着蒋书记的面，岂敢再说这个话，沉吟了半天才尴尬道：“蒋书记，我们县委常委会上刚刚经过讨论，大家的意见是严肃处理，就地免职！将他退给省委组织部，这样没有规矩、一而再再而三触犯纪律的挂职干部，我们不能要也不敢要！”
蒋雪峰嘴角一挑：“我基本赞同你们县委的意见和态度。这里，我提一个建议，只是建议，并不能取代你们县委的决策。”
“这样的干部，如果不严惩，难以服众。而且，我考虑，有必要树立这样一个反面典型，通报全市，以儆效尤！这样骄纵的年轻人，其实你免职、清退，对他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触动。他没几天，换一个单位就会卷土重来。不如一撸到底，然后就地安置，让他在基层继续锻炼改造！”
“省委组织部安排挂职干部，自有整体考虑。如果我们把问题推给省里，会产生一些负面效应。本着治病救人的原则，让他在乡里继续锻炼改造，什么时候合格了、称职了，或者说省委组织部什么时候说可以调回了，那怎么再说！当然，这只是我的建议。”
蒋雪峰说的是建议，但他的话，郭海岂敢不重视。
郭海迟疑了一下：“蒋书记，要不然这样，行文严惩，再次降职，降为科员，留在青石乡以观后效？可是这样，蒋书记，他会不会主动辞职呢？”
蒋雪峰断然挥挥手：“他要主动辞职，那是他个人行为，与我们无关。可我们处理他，那就是组织上在拯救他！如果我们放弃他，直接一纸红头文件，将他清退给省委组织部一了百了，何必这么麻烦？！”
“另外，考虑到青石乡的稳定，有必要让在外考察的艾零同志尽快结束行程，早日返回乡里来主持大局，避免节外生枝。”
郭海点点头：“蒋书记，黄市长，我们明白了，我们回去之后，立即会贯彻落实市委市政府和蒋书记的指示精神，严肃处理，绝不姑息养奸！”
蒋雪峰忍不住笑了：“郭海，你这个滑头，我说了，如何处理那是你们县委的事，我只是提个建议，不要把责任都往市里推！”
郭海嘿嘿干笑两声，没敢再回应。
……
安化县委的处理文件在最短的时间内通报全县，问责结果让全县官场都为之震动。原青石乡乡长孟岗，省里来的挂职干部，被县委再降职，降为科员，一撸到底。关键还让孟岗留在青石乡继续工作，以观后效。
这在安化县的历史上，还是第一次。
在南方省考察的艾零一行人，何玲首先得到了消息。何玲面色复杂，她的话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艾零在内。
“艾书记，这……县委这么处理，实在是让我们想不到。一撸到底？还要继续留任青石乡以观后效？这算什么处理啊？干脆就地免职，直接退回省委组织部不就结了？从正科级的乡长，一个月内两次被降职，降为科员，不要说在咱们安化县，就是放眼全国，我估计都不多见，这小子肯定会成为全国的典型了。”邹广平道。
艾零沉吟不语。
这个时候，县长陈稳的电话打了过来，跟陈稳通完电话，艾零叹了口气：“我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孟岗和段刚在乡里不消停，这个孟岗又给乡里惹了麻烦，到温泉度假村项目现场去乱干预企业施工，还代表乡里擅自违规让项目停工，导致开发商带人围堵县委，引起了市里领导的关注。”
“纨绔子弟，屡教不改，这样的人，干脆清除出公务员队伍算了，还留下以观后效个锤子！”薛兰生撇撇嘴：“我看县里领导也是怕得罪省委组织部的领导，这样的处理看上去很严厉，史无前例，但实际上，还是给这小子留下了官复原职的余地！”
薛兰生这个老油条，一语道破天机。
此番不管是市里的态度，还是县里的决策，反正这样的处理，总是留下了一定的余地。
何玲也很不满：“我也有点不可理解。孟岗这样的人，明摆着留下就是后患无穷，为什么还是一定要留在乡里给乡里添乱呢？”
邹广平嘿嘿笑了：“何主任，亏你还是县府大管家，你难道就不明白这中间的奥妙之处？不论孟岗有没有真正的后台，他都是省委组织部整体下放的挂职干部，地方上可以处理，可以问责，但总不能把他退给省里，因为这样终归是让省委组织部下不了台，所以啊，暂时放在乡里，也是无奈之举。没有办法的事情。”
“不放在青石乡，还能放在什么地方？放在任何一个单位，都会成为害群之马，没准会闹出更大的风波来，所以不如原地不动。我看艾书记也不必担心，他已经被一撸到底，手里没有了权力，他想要折腾都折腾不起来了。”
艾零叹了口气，没有回应。
他毕竟身份不同，作为县委常委，他不能像邹广平、薛兰生这样随便发表态度，更不能随意暴露真实想法。
“县委让我尽快结束行程，返回乡里。我看这样吧，我们的考察不能半途而废，你们继续在本县考察学习，争取学出成果来。考察的事情由何主任带队负责。我呢，明天一早，就返回县里。”
陈稳代表郭海提了意见，艾零自然要服从县委的决定。
……
被一撸到底，孟岗哪里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乡里呆着。他匆匆向郭颖请了病假，然后就返回省城了。他这一回家向母亲张迎秋一诉苦，这位北方省大学的知名学者就再也按捺不住了，她觉得找个地方太欺负人了，一个月内，将自己的儿子连续两次降职，从正科级乡长降为什么科员，降职就降职吧，还要继续留在青石乡以观后效，这不是明摆着羞辱人吗？
张迎秋从来没有想想自己儿子是如何的不成器，犯了多大的错误。
她执拗地认为，这是打击报复，这是落井下石。不就是因为省委组织部那位大人物表了态，底下才敢这么做吗？
但她也知道，再找省委组织部那位是不可能了。
张迎秋咽不下这口气，她突然想起自己有一位学生现在中纪委机关工作，她就翻腾出手机微信来，找到这个学生的微信，开始发信息。
这个学生名叫魏明涛，毕业于八年前，毕业后参加国考，考入中直机关工作，听说现在已经是处级干部了。
“小魏，在吗？老师有事要求你！”
十分钟后，魏明涛的头像亮了：“张老师，找我有事吗？您别这么客气！”
对于曾经的老师，魏明涛保持着应有的礼貌。
张迎秋就开始向魏明涛诉苦，说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在地方被打压，遭遇各种不公正待遇云云，其中很多话都是夸大其词的情绪化。最后张迎秋提出，她要举报安化县委书记郭海和安化县县委常委、青石乡党委书记艾零，给儿子讨一个公道。
魏明涛那边明显沉默了很久，然后才回复道：“张老师，如果您真的反映属实，请形成书面举报材料，列举有关证据，可以实名向中纪委举报投诉！”
张迎秋苦思冥想，一个晚上的时间就炮制了一篇上千字的举报信，标题就叫《挂职干部在基层干事创业遭遇不公正待遇和人身陷害》，发给了魏明涛，署了实名。如果是匿名举报，上头未必受理，但如果是实名，加上张迎秋毕竟是有一定身份的知识分子，上头受理起来会很快。
但魏明涛也给张迎秋讲清楚了如果是诬告的种种严重后果。
可张迎秋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迫不及待要给儿子出这口恶气。她的想法很简单，就算是搞不赢，也会让艾零和安化县委很难看很狼狈。至于自己，撑死就是背个处分，还能咋的？
因为有熟人在，所以上头很快就受理，进入了办理程序。
而且因为举报人实名举报一个地方县委，涉及两名县级干部，和一名省委组织部安排的挂职干部，有关方面非常重视，第二天一早就将举报信转给了北方省纪委，责成省纪委立即进行调查。
省纪委震动。
所以在艾零还在飞回本省的航班上，省纪委的工作组已经下到了市里，与市纪委对接上了，并向市委进行了程序化的通报。
市委书记蒋雪峰非常震怒。
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孟岗如此的混账难缠。但这个时候，蒋雪峰什么态都不能表，只能指示市纪委认真配合省纪委的调查，并通知安化县委百分百接受调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