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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6 行刑官·悍刀(3)

国舅夫人来接张兰芳,快要哭出声:这就是沅京入殓圣手的杰作?难看,真难看!

金主不满意,让柳青青返工,柳青青轻描淡写的语气:“天太热了,再拖,该放不住了。”

国舅夫人痛失爱女,哪经得起外人像形容一块腐肉的语气?袖子一挽,要对柳青青动手,柳青青拿过剪刀,像把玩一枚玉,煞是爱不释手,眼睛却瞟向长桌上的国舅之女,用意一望即知:嫌她不好看?那就再在脸上戳三个窟窿吧,也好跟她的瘊子交相辉映。

柳青青不是善茬,但国舅夫人更不好惹,眼看要把她揪去报官,赵千刀赶来了,为柳青青挺身而出:“张夫人,这年头,世道不好,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话不太好听,但以赵千刀的身份,国舅夫人也不得不掂量掂量。连皇帝都当不长呢,皇亲国戚说倒就倒,若落到刽子手手上,少挨一刀是一刀,立刻缓和了语气,跟赵千刀说:“我这当娘的,心里一难受,就……”

明眼人私下为柳青青抱不平:“她活着,我可瞧不顺眼!死了被柳姐一美化,倒不算丑鬼。”

柳青青含笑不语,把头扬起来,对着瓦蓝瓦蓝的天,深深地吐出一口气,借机掩饰夺眶而出的眼泪。九年了,她总算为谢轻舟出了口恶气。

九年过去了。

国舅夫人和随从等人走后,赵千刀坐过来问:“哎,比张兰芳还糟糕的尸首我也见过……以往哪有家属挑你刺?”

“张夫人多骂我两句我也听得下去。”柳青青笑着说,“她要知道我把她女儿的脚筋挑了,舌根也剪断了,会怎么对我?”

来世你总不会还有权势倾天的爹吧,若我会遭报应,过不了好日子,你也休想。

赵千刀呆住:“你和张兰芳有仇,还是和国舅家有仇?”

“我就是看不惯她好命。”柳青青拍拍手,接过赵千刀递来的酒囊,将竹叶青喝光,跟他到丁岩家做客。

你对不住谢轻舟,便与我为敌。柳青青报复了张兰芳,心情空前愉悦,夏末秋初的傍晚很宜人,她买了熟食和河鲜,都让赵千刀扛着:“今天算我请客。”

赵千刀又问:“张兰芳得罪你了?”

“是啊。”柳青青说,“我起码有半张脸还能看,她整张脸都没法看,凭什么想嫁谁就嫁谁?”

赵千刀恍然大悟:“原来你喜欢何志定那种男人!他娶张兰芳的确挺亏。”顿一顿,摇摇头,“话说回来,他要不是国舅爷的女婿,也当不上校尉。”

柳青青任由赵千刀误会,她不想对人讲起谢轻舟。

熟食是现成的,河鲜弄熟也方便,随意摘些菜蔬,两柱香时分,柳青青就张罗了一桌好菜,还折了一枝桠茉莉花给男人们泡茶喝,一小朵一小朵的,很清香。

丁岩偏好用新鲜带血的兽皮做靴子,柳青青每回去丁家,都不忘带点种子种在院落里,等到繁花盛开,就能压一压院落久久不散的血腥气了。

微风吹来,茉莉、栀子和白兰香得醉人。有一晚落了雨,赵千刀和丁岩都不在,柳青青在后院锄草,雨停了到外面一望,丁岩回来了,黑色劲装,短靴,懒懒地斜靠着长躺椅,独自待一阵。

廊下的风灯暗淡地亮着,丁岩侧脸掩映在花树里,像个倦鸟知返的浪子,柳青青把头靠在花墙上,用手背揩了揩眼泪。

雨歇微凉,十一年前梦一场。那年那月,江南谢家的三公子披着长衣坐于庭前写字,柳青青躲在不远处的草垛,用青草编一只带露水的小蚱蜢,等待他窗边的长灯灭了,溜到大门外,放一盆清香的花。

是夜,茉莉亭亭开放。

她永不能忘记,谢轻舟打着伞立在雪中看她的眼神。她为此迷恋他,交付出十四岁和往后所有岁月的热情,不管他是叫谢轻舟,或者丁岩。

到底要经历怎样的痛,才会让那个鲜衣怒马的贵公子,变得孤寂苍茫。柳青青转回厨房做饭,双手在砧板上狠狠剁肉,寻思要彻底扳倒国舅爷,还得再用些手段。

长治四年,烽火连天。

民众渐不恐慌,因为亡国即在眼前,未来清晰得再无悬念。该作盘算的,早就铺好后路,剩下的都是些没什么可盘算的人,米仓无米,钱袋无钱,有一口吃的,就吃一吃,没吃的了,就去死一死,反正十八年后还能再世为人。

亡国是皇帝的事,穷人逃到哪里都是穷人,干脆不逃了,席地而坐,就地一躺,搞点吃的,再看点热闹。

最精彩莫过于杀人,有人场场不落,绘声绘色跟人讲起“说时迟那时快,寒光一闪,刀起头落”。若是打听到某人将被凌迟,日子就更有盼头了,呼朋引伴拖儿带女,早早跑来占据好位置。

行刑官赵千刀一技傍身,攒下万金,俨然也是有钱人了,每天光是钱响都听不过来,但还惦记来看柳青青,捎些时令果蔬,捞过一坛醉蟹连剥带吮,兴致勃勃地观看柳青青的修复技法。等她忙完,就一起去丁岩家。

夜凉的院子里,小雨零丁,空气里隐隐荷香。男人们温酒谈话,经常是赵千刀说,丁岩手上做着活,附和一两句。柳青青在旁边浇花,暗暗地深深地注视着心上的那个人。

十四岁在纷纷扬扬的春雪中相识,第一眼她就明白,终此一生,她都不可能会忘记谢轻舟。之后千山万水的许多年,完全验证了她对自己最深切的认知和纵容,改不了,也不打算改。她不认为要改。但她很难过,那年她所遇见的,是顾盼神飞的少年郎;如今,他判若两人,就那么孤单地坐在萧索中,地暗天昏,仿若世间只一盏油灯。

十年前,谢三公子打马进京,备考殿试。柳青青听说不少大胆的女子赶去官道送他,掷以香囊和羞答答的信。她怯于露面,但那轻衫华美客,的确如理想般迷人。她心知追不上,只能仰头看,像看月亮。

可惜,皎皎者易污。谢轻舟低调入京,在僻静小院温书,偶然外出会友时,被国舅爷的小女儿张兰芳看上了。看上了,便要定了,让父亲屈尊向谢家提亲。谢知府以“犬子和他表妹已有婚约”为由婉拒,谢轻舟再心高气傲,也心知父亲为难,正伤神,张兰芳告知:“你文章做得再好,中了状元又如何呢,最多七品县令,但国舅爷家的女婿会是什么待遇?自己想想。”

谢轻舟温和道:“我的性子不适合入仕,备考只为以文会友,但听小姐一席话,越发觉得,连科考倒像也能省了。”

谢轻舟得罪了张兰芳,绝无可能金榜题名,没去应考。国舅爷为成全女儿,再向谢家施加压力:“老夫的门生多有青年才俊,莫非配不上表妹?”

征远将军向皇帝请求赐婚,指名道姓要娶谢家表妹。谢轻舟和表妹不忍连累族人,相约殉情,然而,谢轻舟命大,被救活了。张兰芳遭到谢轻舟宁死不娶的羞辱,在沅京传为笑谈,寻了几回死。国舅爷为使女儿消气,称谢知府和郑虎将暗通款曲,以谋反治罪,押送进京,满门抄斩。

当官的,有几个干净的呢,要查,总能查出一点事的。谢家玉堂金马,曾有过闪闪发亮的日子,一夕之间被摧毁。消息传到散花镇,柳青青站在野地里,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被迎面而来浩浩荡荡的大风碾得粉碎。她一生中,从未那样号啕大哭过,幼时被人嘲笑是青蛙,也不曾哭得肺腑都像要呕出来。

但她万万没想到,有生之年能够再见到谢轻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