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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花农?空灯(2)

六岁时,宋小满家乡遭遇旱灾,逃荒途中,父母饿毙;七岁时,他被两个芝麻烧饼骗走,几经转手,被卖进禁宫,受了那屈辱一刀;十六岁时,他从普通宦官升为八品太监;十七岁时,他拐了先帝遗孤,怀揣传国玉玺;同年初冬,他披大红嫁衣,扮成女子和重病的阔老头圆房。

命运荒谬,常常不值得一说。

小满对着镜子把眉毛拔得再细些,暗暗再把对策顺一遍,糟老头子人都快死了,色心却不死,那可别怪他不客气了,趁圆房时一拳击晕他,掳了财物逃回张二柱家,连夜带路远航远走高飞。

小满换好嫁衣,吹吹打打上了柳家的花轿,下轿时,他咽下一粒药丸。皇后赠予的大内良药他都认得,也懂点药理,知道含有葛根和枳椇子,就能解酒。童年时,父亲带他出席邻人的婚宴,新郎官被灌得闹出笑话,他还记忆犹新。

久远的回忆中,有谁剥开糖果喂他吃,嘴巴贴在他耳根说,等我到了十八岁,就跟你成亲。附近的大人们都听见了,哄堂大笑,笑完了小叶笑小宋,再把老宋和老叶也笑一通:“哎,宋家小子要是女娃,怕会抓进宫里当妃子!”

“哎哟喂,皇天在上,你改个字!是选!选!”

“是是,选进宫里当个贵妃娘娘,我们一村老小都沾光!”摸摸叶海冲的头,“害虫,到时候你就当不成新郎官喽!”

叶海冲人小志气大,捏个拳头朝桌上一砸,恶声恶气:“那我就上山当土匪!反了狗皇帝!”

童言无忌,别来无恙?饥馑荒年让他们失散,若叶海冲还活着,也早懂了,男人和男人是不能成婚的。小满在拜堂时分了心,多少年了,耳根处濡湿酥麻的感觉仿佛还在,宋家小子却终究和男人成了亲。看来,命这回事么,你不认它,它也会认你。

红盖头太厚,挡住视线,小满一走神,险些跌倒。柳家大少爷在身边扶住他,他低声道了谢。柳老爷一步三喘,下床都困难,婚姻大事,但凭儿女做主。柳家大少爷遂全盘代劳,牵他挨桌敬酒,一碗一口干,还体贴地把酒碗送到盖头下,小满就了他的手喝了,获得满堂彩。

柳家看重老爷,婚宴办得风光,光是二十年桂花陈就备了半间厢房,小满记不清喝了多少,被大少爷和喜娘金妈扶回柳老爷的房间时,脚步很踉跄,头很晕。

趁大少爷为柳老爷喂药茶,小满掀开盖头偷偷看他,很清俊的背影,像读书人。他寻思,若失了手,对方会不会用严厉的家法惩治。但他连皇法都不屑,早不怕死了。死了也干净,路远航的出身将是永久的秘密,张二婶是真心疼爱他,他会安全地活下去。而传国玉玺被发现,怕要靠大机缘了。

小满想通了,心也定了,金妈给他倒了茶,很和气:“五奶奶,喝杯茶醒醒酒,老爷估摸着就快醒了,您服侍他用了药,好好歇歇。”

长烛高照的夜晚,透过大红的盖头看人间,人间朦胧,花月春风。小满观察着这间房,随手端起茶一饮而尽。柳老爷缓缓睁眼,用尽全身之力,将小满带进怀里,手抖抖索索,抚上他的胸膛。

小满如遭雷击般,倏然躲开。

※ ※ ※

红烛蚀魂,一室隐约的淫语浪声传来。窗边偷听的人用眼神交流着,散去了。

柳老爷额上的汗大颗大颗滚落,把小满搂得紧,热气喘到他耳朵里,虚弱而急切的语声:“他们在茶水里给我们下了药,我说,你听,照办。”

小满惊得连后背都沁出绵密的汗,柳老爷贴紧他,小声指点说,五斗柜最下面的抽屉背后,墙洞里藏了几锭金子。后门守夜的老张头最爱喝两口,这顿喜酒少不了他的,肯定已醉倒在地,钥匙就扎在茶叶罐子里,开了门就逃,别回头。

老人瘦弱的身体烫得惊人,语音未落,呼吸声已紊乱得厉害,克制而痛楚的低吟声自牙缝间逸出,头一歪,陷入悄无声息。

月光如细蛇,从窗棂灵巧地钻入。小满有片刻的怔忪,吃力地拂去脸颊汗成一咎咎的湿发,把脸贴在冷而硬的玉枕,沉沉合上眼帘。

冷让人清醒,恶意,这昭然若揭的恶意。他们号称冲喜,却在逼老父亲一命呜呼,再将过失都推给新妇,说她需索无度,说她狐媚惑人,生生吸干了垂死老人的元气。

禁宫多凶险,民间亦是同等狡诈。所幸老人宁可咬破舌头,迫使自己疼晕过去,也不欺辱他,还主动指点他拿些钱财逃出生天,朴素的言语断断续续,说得艰难:“要不……是……无路……可、可走了,哪、哪有大……大姑娘、娘家、舍、舍得……得糟……糟、践自己?”

小满借了微茫的月光看柳老爷,他病体沉重,但他心里全明白呢。最折磨人的,就是这份明白吧。小满咬住牙,咬得嘴边溜出一线称得上是阴冷的笑,你们都想让老父亲死吗?我不走了,你们等着瞧。他拔下发钗,狠命划过大腿,挤出几滴血,洒落在床单上。柳家人喜闻乐见吗?

第二天一早,小满盘起发髻,将发钗若无其事地插得妖娆。门被敲响,柳夫人携众家人来给老爷请安,新妇叶小曼扶着老爷笑盈盈地看向众人。

黑压压的人,千山鸟飞绝的沉寂。小满的领口开得低,肌肤如雪,他愉快地弹弹指甲,把落在他胸口的眼珠子们弹开,不期然和柳家大少爷的视线相撞。

大少爷的容貌跟他的想象如出一辙,清朗眉目,站在梅树前,风中衣袂飘然。前人的词句蓦然浮上小满心头:斜风细雨不须归,他想不出还有哪句能比这七个字更配大少爷。

一树疏疏朗朗的梅树还未开花,大少爷不言不语地凝目看宋小满,浓眉拧起,眼中含义难明,说不上是疑虑,诧然,但竟像是……痛苦。

小满心一窒,大少爷莫不是看出了他是男儿身?是在发愁如何遮人耳目,将柳家丑闻捂住吗?正当他万念纷沓,大少爷上前作了一辑,笑如春风,打破了对峙般的僵局:“家父沉珂染身,恐怕要劳烦五姨多费心了。”

大少爷像教导太子路顺祺的那几位先生,面孔周正,言行端方,透着被诗文歌赋养出来的文气。小满放下心来,也还了一礼:“已是一家人了,大少爷千万别再见外。”说罢一一扫过柳家的夫人姨娘,少爷小姐,嫡出的,庶出的,慢慢的将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浅浅笑,“嫁夫从夫,老爷是奴家的天,自然要分担二三,谈不上是费心,分内事。”

听者有心,他摆明了在宣示,好处嘛,是要捞的,十之二三是少不得的。柳夫人气得牙齿痒,偏奈何不了,老头狠着呢,最少还藏了几处大产业。本打定主意,先吊着他的命,他痛得熬不住就逼他说,看他能犟到几时?没料想,老骨头硬着呢,一天天的竟也扛下来了。

死又死不了,还折磨活人,算了,给他纳一房小妾吧,花不了几个钱,就当买个大丫鬟。柳夫人和左边的二姨娘默契地交换了眼神,前所未有达成了一致。饭桌上的精彩自不用提,小满很乐意单枪匹马地挑衅这帮人。六少爷最小,公然问他:你是我家花了五两三钱银子买来的?小满笑答:对,英雄不问出处,你爹爹十几岁时兜里就三个铜板,不也发了家?

六少爷的母亲四姨娘气白了脸,小满很享用。两天下来,柳家上下十八口人,他只剩大小姐和二少爷没见上。前者远嫁岭南已四年,后者是柳家耻辱,一个眠花宿柳的浪荡子,长年累月不归家。

大户人家似乎都有个英俊而无能的子弟,有大少爷的相貌摆着,二少爷也该不难看吧?估计没大少爷难对付吧?每当小满和大少爷有偶尔的接触,他都不自在。大少爷待他客气有礼,对柳老爷更是晨昏定省,风雨不误,只是当小满用余光瞟他时,总能发觉大少爷也在注意他。

大少爷在犹豫该不该揭穿他是男儿身吗?小满连喝几大杯热茶,压下胸腔的燥气。暴露就暴露,自从张二柱家把路远航和传国玉玺都弄了回来,他已百无禁忌。

那日趁回门时,小满在半路上弄坏了马车,打发车夫去修车,独自回了张家。他谎称处子之身被柳老爷识破,差点性命不保,冒死逃来给张家报信,让他们先去亲戚家躲一阵。为不连累恩人,他带路远航从后门走。

张家夫妇被糊弄住,逃了。宋小满从鸡窝底下摸出传国玉玺,背着一兜价值万金的良药,像个寻常的父亲,让路远航骑在他脖子上,安心地去了去年托王公公买下的小院子,很破,但住三四口人不成问题。他雇了两个孤老太太代为照顾路远航,他给她们养老送终,孤寡老太感动得泪水涟涟,口风比谁都紧。

小满在回柳家的路上,想好了接下来看望路远航的借口:识得药客,给老爷求些奇药,就当尽人事了。五姨娘比大少爷还小两岁,但也顶了长辈的名头,大少爷应得爽快,亲手把银两交给他。

药客生性孤僻,还有着世外高人的怪脾气,五姨娘让车夫在门外等,车夫照办。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走后院,抄近道,多来几趟,五姨娘要做的事,都在暗中做成了。